(上)
听得那青年说过不能去‘清玉观’,莫非是观中出了大事?凤江流一边思量一边加快了脚下步子,他自己是‘清玉观’掌门私授的关门弟子,觉得以师傅的武学修为,自然无人能威胁的了他老人家,但是方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总有些个阴险诡谲之人使下作手段害人,就好比当年自己父母的遭遇,他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再在师傅身上重演。当下步子越来越快,虽然背着小风,却几乎足不沾地,凌草而飞!
“师伯不用担心,师公的武功天下第一,没人能打过他的!”背上的小风突然说道,却是让凤江流吃了一惊,这小子这般颖悟绝伦,竟能看得透我的心事!
“待得靠近‘清玉观’时,你切记处处小心,如果遇着危险,不可离开我的身边,如若危险非常,那就别管师伯,让你跑,你就跑!可记着了?”凤江流思忖着即便这小子聪慧非常,但说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更何况他若是知道自己才智过人,以后不免会恃才傲物,麻痹轻敌,当下更对他放心不下。他师兄将小风交托给他,此时他却更把小风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来思前想后,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是又高兴,又难受。
“师伯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小风在他肩膀上轻轻一用力,凤江流一拖他两个小屁股,往上一提,背得更稳当了。
他二人初上山时是烈日当头,目下已是披星戴月,忽然听见远远两声钟鸣“哐……哐”,便戛然而止,平日里寺庙中每一声钟响都会余音袅袅、余响久绝,刚刚这最后一声却仿佛被什么人给强行制住了一般!但是又有什么人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前面有人!”小风突然轻轻说道。
凤江流早就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封了,天色已晚,快下山去吧”一个留着络腮胡子,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站在林子里的一个大石头上面对凤江流说道。他双手环抱着一把兵器,林中黑暗隐约见得是一把入了鞘的刀。
“我们是过路人!”说罢凤江流向前跨出两步,一只手把早已放下的小风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的袖袍已经垂了下来。
“站住别动!”胡子男一摆手,霎时间从他身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弯弓搭箭的人来,一个个强攻硬弩、身披锁子连环甲,月光照射下散发着冷冷的青光。
凤江流一怔,竟然没有发现林间有这么多人埋伏,多半是方才心中思虑事情太多,太过情急而忽略了四周。当下退回了脚步,护着小风往身后的大石头靠去,嘴上却说道:“我们过路人,要去对面的山下小城,借个光。”
“大晚上的赶路?难道不知道这深山老林里日落之后会有山鬼精怪出没吗?你带着个小孩别的路不走,偏偏往这白云山旮旯子里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胡子男认为自己说的句句在理,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哼!关你屁事!你们又是谁?”有时候,小风的童言无忌也让凤江流是又惊又怕,当即按住他不断闯祸的小嘴。
“哟呵……这小子有意思……有魄力……我喜欢……哈哈哈哈”没想到的是,这胡子汉子竟然捋须大笑起来。
“童言无忌,我家孩子整日就爱胡说八道,这位兄弟请多多包涵……放我们过去,我们适才在山里迷了路,刚刚寻得以往回家留下的记号,所以才往这里走的……”凤江流见这汉子带了那么多弓箭手守在这里,定然是山上出了什么事情,虽然看不出此人门派宗别,但似乎也不像蛮不讲理,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况且若是自己一人对上这么多人他尚且有几分胜算,只是自己还要护着小风不免捉襟见肘,当下急智说出这番话来想要蒙混过关。
“你要过去,也可以,跟我比一场!”胡子汉子突然一甩袖袍,把那汉白玉一般色泽的刀鞘猛力往石头上一插,霎时间金石迸溅,林子里白光一闪,那坚硬地磐石竟然被他用刀鞘插入大半。
“哇……”小风也不禁赞叹地叫了一声。
“哈哈……小娃儿,厉害吧……要不要跟我学功夫?”这胡子汉子似乎对小风有那么些欢喜。
“我才不要……我师……我爹可比你厉害多了”小风本想叫凤江流师伯,但又临时改口,似乎是配合他刚才地一番说辞。
“哪里哪里……我一介山野村夫……”凤江流心中叫苦,方欲辩解。
“我一看你就不是寻常人……你不用兵器,那我也不用这刀……”说着一摆手让身后地弓箭手撤去,一撸袖子从石头上跳下。
凤江流一看那些弓箭手,来无影去无踪,没入山林之后就不见了踪迹,暗想这山上定然出了大事,心里着急,说道:“我真的不会功夫……”
“哼哼……”更不待他说完,胡子汉子大开大合,一记直拳打将过来,拳风碾压过地面,一道深深地印痕嵌入泥土!他本来离得对方并不远,但拳风激起的响动就仿佛龙吟虎啸一般。
凤江流往旁边用力一推小风,躲也不躲,避也不避,硬生生扛下这一拳。“咔……咔……咔”他被打得倒飞了出去,身后得好几株小树被撞得拦腰折断,待得撞到一棵四人环抱的大树方才停了下来,树上叶子、碎枝子纷纷落下。“噗……”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显然是受伤不轻。
“师伯!”小风见状连忙向凤江流跑去。“师伯你不要死啊……”看见凤江流口吐鲜血,小风顿时间慌了神,他想起了爹爹临死时的样子和师伯现在一模一样,难道师伯也要离他而去?
中了这猛汉的一记重击,凤江流也是吃了一惊,此人外门功夫当是练到了极致,他本不想显山露水,蒙混过去,但此时他这一道霸道的劲力在他身上久久不散,和他体内的真气互为冲撞,使他暂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双目紧闭。小风就误以为他被人给打死了。瞪大了双眼看着凤江流,竟然瞧不见胸膛的起伏,只道是真的没了希望!
“你!你还我爹爹……”小风的十指深深地插进了泥土之中,嘴里重复着:“你还我爹爹……”十个指头把泥土抓出深深的十道印子,缓缓地站了起来,紧紧地把拳头攥着,指甲又嵌入肉里,突然间他恶狠狠地盯了胡子大汉一眼,看得他心中忽地彻骨一寒。
胡子汉子纵横江湖数十载,从来没见过这么凌厉凶狠地眼神,幽冥恶鬼也未必有这样的眼神!
“我要你的命!”小风绝望地叫喊着向胡子汉子冲撞过来。
“哎哎,你爹……”他本来想说你爹还有救,我可以救你爹,但是他陡然发现从小风的衣衫里面不经意划出一串散发着红光的铃铛,那铃铛红芒大盛,一瞬间就包裹了小风,与其说是小风自己冲过来,更不如说是这诡异的红光拖着小风飞了过来!比之汉子自己打出的拳风,这股冲劲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不敢硬接,他拳脚功夫了得,轻身功夫也决计不差,随即微一侧身,右足发力一点地面,身子向着左边猛得一靠,左腿接力,膝盖微曲,腰部也同时向左使力,在原地整个身子像倒立的圆锥一样画了一个半弧!将将让过了小风这拼命的一撞,然而他却大叫一声!
“不好!”原来山的那一边是悬崖峭壁!而小风像一股红色旋风一样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凤江流猛地睁眼,看见眼前一幕心中顿时一惊,身子兀地一下弹起,一脚踢断方才背靠的大树,反震之力使他向一颗流星一般飞了出去,他半空中祭出‘凤栖剑’,全力一指小风,‘凤栖剑’激起一道强力的冲击波冲刺而出,欲把小风穿过衣服,钉在前方的山石之上。
高手从出招到对方中招往往只在一息之间,‘凤栖剑’转眼追上小风!然而,竟然被包裹着小风的红芒给轰地一声反震了回来!
他再次掐诀,凤栖剑却完全不听召唤,他又欲自己扑下山崖,但已经完全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小风落入了万丈深渊,一瞬间没了人影!
……
‘凤栖剑’剑身完全没入刚刚胡子汉子站着地那块大青石之中。凤江流缓缓落在了地面上,把头扭过来,眼神一扫胡子大汉!
(中)
刚刚一幕发生得过于突然,胡子大汉望着小风坠下山崖的地方,仅仅一愣神,就急忙跑去崖边,双手撑跪在地上伸头张望,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只看见不断翻滚的云海……这小娃与他素不相识,但是头一回见就让他映像深刻,甚是欢喜,本想收他为他,传他几项绝技,却不成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下心中疾苦,懊悔不已,倘若自己没有躲避他的一撞,兴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胡子大汉运劲一锤地面,所跪的地方立时塌陷出一个深深的小圆坑,他缓缓站起身来,却突然发现小娃的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刚刚那一瞬间见他使出那般神通救孩子,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他果然是个高手。心中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闭双眼,说道。
“你动手吧!”
凤江流此时已经不再理智,或者说他根本不用再去顾全什么狗屁‘理智’!什么师门危难,什么慈悲为怀,什么手下留情!都没有风儿重要,从替师兄收养风儿到现在,他早已把他看作自己的孩子,他愿意用天下人去换他回来!此时听见胡子大汉说让他动手,更没有丝毫犹豫。脚下微微一动,便出现在了胡子大汉身前,他比之那大汉身高低上一头,就猛得一记上勾拳,把他打飞上了半空,打得他口喷鲜血,紧接着又仿佛瞬移一般又出现在他的上方,双手抱拳,‘啊’得一声大叫伴随着全力猛然下砸,打在他的腹部,‘轰’得一声把地面砸出一个偌大得大圆坑!顺着这股下坠之力,凤江流又卯足了劲,准确无误得一记勾拳打在大汉的脸上,打得他头颅后面得地面也塌下去一个小圆坑!一拳,两拳,三拳……发疯了,凤江流真的疯了,胡子大汉的脸随着一道道可见的光弧不断左右上下摇摆,他的脸已经不成样子,完全肿得不见人形。凤江流还不解气,打到一半,突然眼中厉芒一闪,右手忽得凌空而召,‘凤栖剑’从青石中青光一闪,青石顿时分开两半,向着凤江流像回旋镖一般飞了过来。凤江流也不看身后,丝毫不差地接住了剑,再往空中一抛,单手向下拿剑,对准胡子大汉地胸膛,猛地一刺!
“住手!”凤江流失去了心智,蓦然间听见一声清脆的断喝。同时也感觉身后有一股凌厉的剑气劈来,当下改刺为横斩,和这身后的剑气“锵”地一声相架,把对手震出好几米远,回头一看,竟是那吊桥边的‘青年郎’!
“凤江流!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要杀人吗?你看清楚了他是谁?他是我哥--南宫云天!”青年郎焦急地嚷道。
凤江流和地上原本奄奄一息地‘南宫云天’此时都是一怔。
“凤江流?!”
“南宫云天?!”
“啊……”凤江流突然一捂脑袋,突然间表情极其痛苦,脑海中一幕幕小时候地影像在他眼前掠过:红墙高瓴,绫罗绸缎,百花争艳……百花凋零!火光冲天!烧杀抢掠!父亲母亲拼死保护自己,被人暗算!黄翰!?紫衣?一幕幕,一条条像刀片一样切割着自己的脑袋……
父亲被长剑钉在朱漆的大柱子上,母亲在最后一刻把自己抛下山崖,自己被万箭穿心!……山崖……
“啊……山崖……”凤江流猛然惊醒,腰间坠出一串蓝色绳子的铃铛发出点点青光一纵即逝,他一望不远处的山崖,蓦地腾身而起,冲向山崖,也不管身后何人如何大声叫喊他,纵身而下!
“风儿……”他嘴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