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薄哲学（12）行为主义和功能主义，中文屋论证

图片来自网络

地图

在心灵哲学刚开始兴起时，行为主义是最流行的一种观点。哲学上的行为主义和心理学上的行为主义风格相似但是稍有区别，它起源于一种信念，那就是“只有可以公共检验的命题才是有意义的命题”，这种风潮在1900年间非常风靡，就我所知道，现代数学就是受这种观念影响下建立的。

比如说，在现代数学，有理数是定义成整数的一个数组，它满足一些运算规律；实数则是定义成有理数的一个特殊的集合（比方说，戴德金分划）。这种严格的定义，和我们想象中的“有理数”或“实数”的样子是有距离的，但是因为它是逻辑上一致的精确描述，后来数学家也就接受了这么一套定义方式。

但是从我的观点来看，虽然这种“1900年观念”成功地应用在了数学上面，在哲学上却多少有点失败。因为对数学来说，“意义”始终是一个次要的问题，人们在做推理时，只要关心每一步逻辑上没有问题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特别涉及到意义。数学家自己在做证明时，心里很可能会进行有意义的想象，但一旦写在纸上，就要严格按照那种冷冰冰的，逻辑的语言写下来。这种做法终止了争论。

但在哲学使用这种原意是终止争论的方法，却引起了更多的争论。原因就是，在数学里人们不严肃地讨论自己研究对象的意义，研究对象的意义是属于“数学哲学”的范畴，在数学里人们只关心能不能得到特定的结果。但是哲学不一样，哲学永远是要和“意义”打交道的。哲学一旦像数学那样采取禁止可能引起争议的一切进路，它也就失去了生命。冒昧揣测一下，图灵和维特根斯坦都是这种“1900年观念”的中坚力量。某种意义上，他们不是真的觉得意识不存在，而是认为不应当对这种东西采取严肃的态度。但他们这种态度取向本身又是无法被证明是正确的。

行为主义说的大概是，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就是他的行为。实际上心理、感受、意识都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表现出有心理、感受、意识的行为。我这么解释可能太粗暴但这就是事实。

既行为主义之后流行起来的观点是功能主义。那时刚好是最早的计算机问世并且风靡英语世界那些搞心灵哲学的圈子的时候。心理学也受到影响所以出现了了认知心理学。这个观点至今具有非常强的迷惑性，很多人都不自觉地成了它的信徒。这个观点是说，心灵和物质的关系，就像是计算机软件和硬件的关系那样。你看计算机的硬件，确实看不出它正在运作着的软件，但这并不表明软件不存在，也不表明它是某种额外的存在。

要打消这种观点的迷惑的唯一办法就是思考这么一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写一个自己快乐的程序吗？如果有程序员真的有这种能耐，那他可以造福造福我们这个世界，比方他写一个小程序，这个程序自己会感到快乐。做一个人类那么痛苦，有时觉得还不如就当这个程序员笔下一个小小的程序。然而，没有一个程序员懂得写这种程序，他们只会一笑置之。

我曾经把Penrose的《皇帝新脑》一书介绍给一个程序员，他就吐槽过这本书的作者在说一些很难以理解的话。他竟然想着给一个机器人定义一个叫happy的变量，这个变量从-10一直到10，如果小于0就表示它有点伤心，如果大于0就表示它有点愉快，他说他不明白这个作者在做什么，这件事有意义吗？其实这就是英国人说话的问题了，一个英国人想表明一样东西很“荒谬”，他不会直接说它很荒谬，他会正儿八经地讲这个荒谬的故事，让别人摸不着头脑。实际上Peorose想说的正是，你不可能直接定义一个叫happy的变量，就创造出一个会开心，会痛苦的造物。

这就是为什么我大抵觉得功能主义是错的原因。不过功能主义还有分两种，一种是认为意识就是软件本身，另一种认为意识总是会在一个适当的软件被运行时出现。第二种有点二元论的味道，Chalmers就是持这种观点的。这种观点也是泛心论Panpsychism的一种。后边我会说我版本的Panpsychism恰恰和这种相反。

最后我们简短地讲讲Searle的中文屋论证。中文屋论证，是为了说明计算机解决问题的方式没有涉及到对问题的理解这个观点的。Searle提出这个是为了反对强人工只能，这种观点认为，一个和人类一样聪明的机器人，就和人类一样拥有感受。

这个实验说的是有一个只会英语的人被关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有一个输入口和一个输出口，从输入口会有一些中文的句子进来。里边的人拥有一本小册子，这本册子是用英语写的，这不是一本英汉字典，它不是告诉屋里的人中文句子是什么意思。这本书详细地写下了这个人对每个特定的中文句子应该怎么样操作的指令，事实上就像计算机在运行微软小冰那样，跟着特定的指令进行，总可以得到一个特定中文句子作为输出结果。然后屋里的人就把得到的结果输出去。

Searle想说的是，虽然屋里的人实现了和屋外使用中文的人交流的功能，但其实他对中文一无所知。也就是说，要完成中文会话的功能，不一定真的要理解中文。另一方面，这也表明计算机运作的方式和理解没有半毛钱关系。中文屋论证也是有来自相反阵营的反驳的。但我想说的是，这些思想实验最重要之处都不在于证明了什么，而是在于启发人们思考，一个计算机真的会在运行一个程序的同时拥有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