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终将变成天上的星星,也好想曾经捧你们在手心。
不知不觉又快到清明。
不知从哪一天起,每到临近这个时节就想回家去。
想吹这个时候家乡的风,那么温和湿润,丝毫不似仿佛要把一切吹跑的夏风的猛烈和仿佛要把寒冷吹进骨头缝里的冬风的刺骨。
想呼吸这个时候家里的空气,那么舒畅没有一点杂质,也许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想看这个时候家乡的景色,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即便是让农民最心烦意乱的野草也散发出生命的迹象,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想看家里的桃花梨花开,想体验从无到有、从种子到长成树、从开花到结果再一点点长大成果实的神奇,想看那一片葱葱郁郁的绿,那么养眼,那么惬意。
想给尚未来得及谋面的爷爷奶奶扫个墓,想给他们磕个头,想告诉他们我是他们最小的孙儿,然后静静地坐着和他们说那些从未说过的话,像被注视着一样,像在他们手心里被保护着一样。
想和爸爸一起,走在同记忆里别无两样的黄泥巴石子土路上,拿着镰刀,挎着装着祭祀品的竹篮。想看爸爸认真地一言不发地给他们除去杂草,压好纸,倒酒,磕头。去的时候沉默不语,回的时候讲那些我听过或没听过的以前的事。想听爸爸告诉我这路边开着的又是哪种极其常见我却不识的好看的花。
想和妈妈一起去采摘艾草,洗净,入锅,做成一个个翠绿翠绿香甜可口的艾米果。
想听妈妈说倘若爷爷奶奶在世,一定不允许我小的时候爸爸这样揍我。要是爸爸敢揍自己的女儿,爷爷奶奶就敢揍他们的儿子。
如果他们还在,每次回去一定好好抱抱他们,再卖个乖撒个娇,也许还要亲上一亲,让他们心疼得不得了。
你看,虽然我没能幸运地见到他们,记住他们,却也想念他们。
所以我想,爸爸妈妈一定很也想念他们的爸爸妈妈。
就像我每次一想到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去,就忍不住想哭,想更多地爱他们一样。但我却经常忘了他们并不是生来就是父母,他们也曾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他们想念,但却不善于表达。
或者说,他们想念,但却觉得无需多言。
生活将他们磨平磨糙,将他们裹进滚滚红尘,教他们学会接受失去,教他们学会接受到来。
爸爸说生儿育女、生老病死、代代传承是历时的主流,是不可改变的自然现象。所以他们将和这世上所有人一样,老去、逝去、化为一抔黄土,一个墓碑。而我们将接过这接力棒,在绚烂的时光里,重复这相似又独一无二的旅程。
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超然又平静的语气。
像在谈论早餐过后是午餐,午餐过后是晚餐。像今天过后是明天一样。
那么理所当然。
那么势不可挡。
那么无法阻止。
但知道一个事实并不意味着我们马上就能接受它。
就像你知道TA不爱你,并不能让你也马上不爱TA一样。
就像你拒绝接受自己穷尽一生的善良换来的不过是一幕幕笑场一样。
而接受一个事实也并不意味着就能消除我们的不安和难过。
就像你们或许愉快地分手,即便约定再见亦是朋友,回忆还是会充满眷恋和苦涩一样。
就像你明知抵住胸口的是一把刀子却依然前行,但在被刺穿时并不会因为你的无视和勇敢而不觉得痛一样。
生活是一场无尽的追逐吗?
就像有的人很早就懂得爱,珍惜爱,追求爱,却始终未能得到爱一样。
就像一条狗不停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圈,却始终未能抓到一样。
还是说人人都是拾荒者?
这一生当中所做的事不过是一次次弯腰找寻和拾起那些遗失的碎片,试图塞满填充那些空洞,拼凑成一个完整的自己。
我很想和他们聊聊。
都说五十而知天命,他们比我多活了那么久,定能用最朴素的道理来让我明白这奥秘,抚我的发梢,解我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