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太慢,花会谢

01 苏州


      即使是假期,开了7点的闹钟,却在闹钟响之前自然醒了。洗发水的兰花香唤醒还在休眠状态的感官,吹风机的热风挡让刚刚被泡沫清洁的脸感觉干干的,穿上隔天晚上在试衣镜前,反复比较、斟酌、搭配好的衣服,拿起刚买不久的隔离霜、BB霜,略为生疏地往脸上涂抹,最后一个樱花味的变色唇膏在出门之后,悄悄地泛起了粉润色泽。

        坐上地铁,算好了时间,是他指定的山崎面包,第一批甜甜圈出炉,再去转角的星巴克买了他最喜欢的大杯摩卡,将纸袋子抱在了胸前用体温去维持它的暖意。坐上刚结束高峰期的地铁,再转了公交,跨越大半个城市,停留在那座藏在幽深巷子里的知名学校的门口。

        离他下课,出校的午餐时间,还有40分钟。

      是这个假期第三次,收到他想见我、想和我一起吃午饭的短信,凛冽的寒风在耳腔呼啸着,因为想要牵手而没有戴手套的四指早已冻得冰冷,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能再牵手了吧。

      “倾巢而出”这个词形容下课之后,涌出校园的学生,最恰当不过。而我一直能在人群中,轻而易举地看到他四处张望找不到我的样子。


      我能很顺利地想象应该发生的场景,他微笑着找到了我,接过我手里的纸袋,即使我的手那么凉,他还是毫不嫌弃地将我的手紧紧握着塞进他的羽绒服口袋,带着我逛着他的校园,吃着我买的午餐。


       冷——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从体感一直到脑部的记忆储存库。



02 南通


        并不习惯穿高跟鞋,经过一个星期将一辩稿修改了十几遍,第一次打的辩论赛,自己作为反方一辩拿到了最佳辩手。紧接着就接到了第二天要交一个团日活动的策划案和一个大学生创新项目的申请报告。打开柜子才发现,牛奶喝完了,下楼找不到自己的自行车,索性就步行去了一公里之外的欧尚,拎回了两箱牛奶,手指被勒出了深色的印记,舍友又抛下了我,宿舍又回到了安静的状态。

       可以好好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完成了。


        累。

       肩膀的酸痛传达到心脏的跳动。


        爬上了床铺,在离线文件里翻到了很久前缓存的《秒速五厘米》。

        确实到了樱花季了呢。


     “想去看樱花。好想去看樱花。”

        从那一刻起,无论是在上课,在自习,在教室与宿舍往返的路上,亦或是忙了一天结束,疲乏地平躺在床上,这个声音以一种无法计算的速度,复制、输送、播放,一呼一吸,每一个细胞都扩散着回荡着这个声音。

        想要压制这个念头。

      “想去看樱花。好想去看樱花。”

        ——跟团去日本哪有只玩两天的!

     “想去看樱花。好想去看樱花。”

      ——我又不会日语!会不会被拐掉!

     “想去看樱花。好想去看樱花。”

       ——哪有空去看啊!满课不说!查课点名很紧啊!

     “想去看樱花。好想去看樱花。”

       ——日本要签证!等签证办下来就已经过了樱花潮了!


        没有被我列出的条条框框的理由说服,反而愈发强烈起来的欲望。

        一个人完成了关于自己专业的分析报告,查资料的时候,无意看到了本专业全国第一的武汉大学的樱花大道。

    “想去武汉看樱花。好想去武汉看樱花。”

        这句话循环了一个下午之后,我终于向自己的欲望屈服。


        去武汉!去看樱花!



03 苏州


        保留了江南园林风格的校园,亭台楼阁粉墙黛瓦,假山太湖石错落,盘踞小山丘上的香樟银杏,原本浓郁的摩卡气息被北风吹散,淡得像是鼻子的错觉。

        一路的长久沉默,偶尔找到的话题总会又迅速冷场,始终在他背影里的自己,口袋里的掌心密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是不是哪里出了错,那些所有的激动与期待一点点地降温,像被叶黄素占据的枝叶,在脱落酸的分泌下乘风凋零,留下光秃秃、孤独又萧条的树干。

        无论出门前将头发打理得多细致,风一吹,又是碎发不规律地浮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如同那些心中整理了很多拙劣的笑话与男生会关注的新闻,见一面话到嘴边又是毫无章法可循的支支吾吾,得到敷衍的“哦”、“嗯”、“听说了”这样的回答。

        又是一阵疾风,带不走此时校园的喧闹和他人面庞的嬉笑,却席卷了最后一丝的温存。

        夏日骄阳下那个绿茵场上撩起球衣擦汗的少年,那个观众席上漫不经心一瞥的少女,似乎被江南这次罕见的寒潮冻得泛起了一层水雾,模糊了记忆。



04 武汉


        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是伪文艺们嘴上说说罢了。

        推掉了一切无关紧要的活动,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的自己怕最后33张票不经意间售罄,晚自习结束打车去了城市另一隅的火车站,计程车打表的数字和我的心脏一起跳动着,搓着冻僵的手回到宿舍网上订票,只剩下了站票。

        高考的发挥失常,来到这个城市,没有高铁没有动车,坐长途客车去省会,再转动车去武汉。

        酒店在假期的价格翻了几翻,先前对住青年旅馆的个人财物的担忧也是自扰,早已满客,咬了咬牙订了一家创意酒店仅剩的大床房。

        疯狂地逃了上午的五节课,四个小时不到的站票有点难熬,过了一阶段就活动一下脚踝,没什么睡意,一直看着窗外城市边缘的大工厂的烟囱排出大量的废气体,交替为铁栅栏里树林中错落的小农房和田地里散落的开得正旺的油菜花。

        夜色从天际一角晕染,比想象当中的冷,寒意触及最敏感的颈部,蔓延至全身。

        地铁站人挤人也终于到达了汉口步行街,乍一看与苏州的观前街有点像。跟着手机地图导航,却还是没有找到所谓的小吃街,就随机进了一家小店,一份小龙虾、一条武昌鱼、一份生菜,和另几桌的喧闹相比,我安静得像是没有存在感。

       以前对一个人吃饭这件事特别抗拒,一个人去食堂或者餐厅,一个人坐在吵杂的环境中,看着别人说说笑笑,又不想玩手机的时候,那种难以言喻的格格不入会把自己逼得崩溃。我可以一个人去教室,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超市采购,一个人坐公交去市中心办事,偏偏接受不了一个人吃饭。或许只是习惯了中学时期,难得在周末能与父母一起吃饭时,他们的喋喋不休,现在觉得像是用餐的必需品。进了大学,疲于各种社团学生会活动,一个人吃饭变成了一种习惯。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一个人去做,去改变,去习惯的。就如同,我已经习惯了一个去做这些琐事,而他是否陪伴在我身边,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瓢泼大雨,倾泻如注,原本人声鼎沸的步行街被雨声掩盖,水泄不通的热闹换做匆匆闪过的慌乱奔走的身影。我看了看手表,觉得也不算太晚,错以为是江南的梅雨季节,错以为过了这一阵急雨就会天晴。谁能预料,连续一周放晴的武汉,骤雨没有转小的趋势。残羹已冷,打开手机看到高中同学发来中国地质大学的台阶上如瀑布般涌下的雨水,和华中科技大学及腰深的积水。

        我是不是看不到樱花了,这么大的雨,是不是该把樱花都打落了呢?那就看看落英吧。

        起身结账,老板娘给了我一张一次性的塑料桌布,让我披在身上挡雨,无奈风实在太大,冒雨到对面小店里被老板痛宰,25元买了一把景区都只卖10元的伞。

        雨水已经没及脚踝,裤子和衣服下摆尽数打湿,回到酒店已是第二天的开端,洗漱完毕,一个人躺在床上,走马灯剧场在脑海里放映着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其实我并没有多想他。

        就像我一个人说走就走,计划中没有包含他。



05 苏州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究竟是怎样去度量,怎样去评判的呢。

       初中同校,我从未见过他,他也未曾注意过我。

        十几幢楼的校园,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楼道里穿梭着,或许曾同行,或许曾擦肩而过,或许迎面之后转身一瞥过。直到高考结束,才在一场高中之间的足球赛中相识,《红楼梦》中,贾宝玉看到林黛玉时,就说过,这个妹妹好生面熟。我觉得你面熟,却在记忆的角落里怎么也找不到你曾出现过的场景。



06 武汉


       每到一个城市,或许就应该去那里的街道。

       一个城市真正的历史,是藏匿于墙体之间的裂痕,是分割了苍白天空的电线,是幽深小巷里的民宅前的草木,温润了岁月的斑驳墙粉。

       黎黄陂路的街头博物馆是租界时期的建筑,是不是每个城市都会有那么多相似之处。还是会想起苏州。

        鞋子仍然被雨水浸没,去的不是时候,上午很多的咖啡馆都没有营业,只能站在外面,寂寞的雨声似乎可以代替心里杂乱无章的思绪。历史的硝烟,会在空中弥漫,透过你的瞳仁,穿透你的心灵。

        不知道为何,就是独爱民国风格的建筑。

       走进一个单元门,没有灯的黑暗楼道,只有门口传进的微光,依稀可以看到老化的彩色电路布满了墙壁上方。木制的楼梯暴露在天井之下,踩上去吱吱呀呀的声响,像是一个暮色老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窗户外的铁栅栏上摆放着各个品种的吊兰,在红砖的映衬下越发的翠绿。

       街上有很多中药铺,扑鼻而来的中药味夹杂着雨水泛起的泥土腥气,湿润的潮气总让人觉得脸上也会淌下细濛濛的水雾。

       你不曾懂得一个人站立在雨中的孤寂,就如同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陷入矛盾,又不想妥协,而选择自欺欺人的醉生梦死。忍不住用手指触摸了粗糙的墙壁,想了一想,觉得自己过于矫情。


        户部巷于武汉,和山塘街于苏州,是一样的有名吧。

       穿着一次性雨披,挤在人群中,一家家地吃,豆皮、BT翅、奶油脆皮香蕉、徐嫂胡麻粉、五彩小汤包、鲷鱼烧……

        夜色中的昙华林,蒙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有些台阶通往的楼房被栅栏拦起,止步吧。走错的路,原路返回就好;做错的事,又怎么去弥补;喜欢错的人,该怎么把送出的感情收回来。

        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像是闷热了过久的空气,渴望一场骤雨的清凉,却不知这场雨要多久才会停歇。忽冷忽热的究竟是人心,还是记忆太嚣张。

        江边的风太猖狂。萧瑟的风,凋零的是什么。

        走在长江大桥上,没有想象中的能感受到脚下,火车穿行的震动。人来人往,风起云涌。走路的时候,会不自禁地想很多事情,包括我一直不敢去想、不想去提及的事情。

       这些年的空空落落,就像走在桥上,江海翻涌,狂风大作,也未曾动摇过的想法,我的倔强,我表面的无动于衷,像是一张精心的画皮,除了每天撕下去描摹粉饰的时候,才会看到原来我一直都未曾放下的记忆开始泛黄,渐渐的,是不是我会忘了他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我会忘了他曾经让我崇拜了什么品质,是不是我会忘了他坐在我后座讲了什么笑话,是不是我会忘了这些年我究竟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是什么。

        路很漫长,像是没有尽头。可是万事万物终有尽头,没有尽头的是业,是缘,无法斗量也无法消散。



07 苏州


“你什么时候回去?”

“那么晚吗?”

“我……想踢球。”


        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结果也是错的。

        付出的对象是错的,所以得到的回应也是错的。



08 武汉


         武汉大学。

        八一路的隧道贯穿了它,门多到出租车司机不知道哪个是正门。

       游客很多,很多都是冲着樱花大道而来的。


       好可惜。

       雨那么大。


       好可惜。

       樱花都谢了。


       好可惜。

       落英碾碎成泥。


       好可惜。

       我终究是来晚了。


        看不到樱花就在武汉大学里随意地游荡,被雾气缭绕着的珞珈山恬静而神秘,老图书馆的墙壁泛出经岁月浸润的饱和色泽,原本粗糙厚重的触感在雨水的滋润下有些滑腻。经信息管理学院,到法学院,再走到建筑工程学院,才发现自己迷路了,身边已经没有了看樱花的游客,执拗地觉得依靠自己是可以走出去的,最终还是拨通了在武汉大学念土木工程的高中同学的电话。

        我觉得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情,可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我觉得一个人还是有达不到的彼岸。


        别走的太慢。花谢了,又要再等一年。

        别后悔的太晚。人走了,又何时才会回来。




09 苏州


“你别再找我了”

……

“你回来好不好”

……



10 南通


      几个月的僵持,在糟糕的夏季爆发,最后一次撕心裂肺的争吵,给这段感情画上了浓墨重彩的句号。

       像是那场暴雨,冲刷了所有的樱花树,找不回已经凋落的花朵。

       将汽车票、动车票、景点门票、所有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起,属于那个城市的孤单的冒险,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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