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惧怕安静,我们欣赏喧闹,时不时沉浸在一方天地。害怕寂寞,却不堪打扰。
我常想象在落地窗前吹着空调,在阳光下翻动书页,听着慵懒的英伦小调。后来长大点,就想在旁边多个姑娘。我不是那种吸引女孩喜欢的男生,没有特别之处。就像一片杂草中的蚂蚱,即便努力地蹦来蹦去,也不怎么引人注意。于是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幻想。于是散步变成一个人,吃饭也是一个人。
我总觉得生活该是这样的,平平淡淡,了无生机。
午后的茶餐厅,阳关从玻璃直射在肌肤上,空气中是咖啡和巧克力蛋糕的味道。他靠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餐厅的配乐很欢快,和下午茶一样。
他把书扔在桌子上,“这写的是什么东西,看不下去。没意思,你最近怎么样”
我接过书,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挺好,老样子。”
我们很久没见,然而他和从前一样,玩世不恭,精致的衣着,精心设计的发型。他从美国回来,我很早就知道他回来了。然而直到今天,我们才偶遇。
他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怔怔地望着我,应该说是望着我的身后。
我并不惊奇,他这种举动无非就是看见了一个好看的姑娘罢了。又或者,看见了老情人。他许久才放下杯子,“看到没有,你后面的,白色短裤,戴贝雷帽那个。”
酒吧,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静静地喝一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并不知道,很多习惯是莫名其妙养成,又莫名其妙消失的,期间,伴随着某个人,或者某段故事。
我喜欢酒吧的气氛,在角落里,没有人去打扰你,昏暗的灯光,没人去注意你。转身推开门,倚在红色的外墙上,默默地点一支烟。看着烟从之间穿过,像某段时间,不经意又很在意的流逝。
她从没来过酒吧。我带她来的时候,她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很吸引人。一头粉色的长发,西风假如再大一些,恐怕会把她吹走。
我习惯在酒吧独自喝威士忌,她喜欢鸡尾酒的五颜六色,我却只爱喝威士忌,哪怕掺杂了一点伏特加或者朗姆或者水,我都觉得不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说话的声音一会很小,一会很大,她笑起来似乎能让所有人爱上她。我不否认我的夸张,我也不否认她的确有这种魅力。
“你真的没来过?”
“是啊,当然了,我这种乖巧可爱的少女,平常可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不像。”
“你说什么?没听清?”
我看着她,刚要开口,她跳下座椅,跑到驻唱的舞台,和乐团说了两句,拿起一把吉他,调低了话筒的位置,望着我,嘴角一勾,那双眼睛轻轻地闪动。和弦声,从她的指尖悠悠地飘过来。仿佛,还带着一点洗发水的香味。
她唱歌的样子,让我想起美国老电影的某一帧。
“怎么样?嗯?”
我偏过头去看他说的女孩,红色的贝雷帽,清秀的脸,“小女生而已。”
“小女生?你也没多大好吗?装什么成熟?”
我耸耸肩,回过头看书。
“喂,看着。”
他径直走到女孩身边,听不见说了什么,也没在听。他走回来的时候,春光满面。
他常常这样的,我很早就习惯了。
他本不打算去美国,大四那年,他像着了魔一样,要去美国找他四年前爱上的那个女孩。他身无分文地去,身无分文地回。我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后悔,也不知道他在美国是怎样挨过这两年的,像他这样一个英语四级都没过的痴心人。
我不支持他去,他走的时候我也没有去送他。甚至他回来的消息我也不是立刻得知的。
然而我们都明白,在这个城市,我只有他这个朋友,他也一样。
我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没有别的好朋友。对于他,这里特指男性朋友。
其实还有一个相同点,偶尔他也会和我一样,喝得大醉,在街头胡言乱语。我们从前常去那间酒吧,他很少喝醉,我常常喝醉。
呕吐物,洒了一地的酒,他从没有这样失落过,从没有。也许是我高估了他。
“他怎么喝这么多”红色贝雷帽女孩问我
“你不也是。”
她也醉了,有时候喝醉是件不容易的事,因为酒,真的不是很好喝。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喝这么多。我也没有告诉她,他为什么这么伤心。事实上,我不确定我的答案对不对。
醉后的世界更加五彩缤纷,天旋地转,真正以自我为中心。很自由,很随意,无所顾忌地游荡在黑色的天空下。
面对两个喝醉的人。我选择把自己也灌醉。
说到底,究竟是谁来打扰谁的人生呢?
当我感觉到手掌下的柔软的肌肤的时候,我半梦半醒的问自己。是谁在打扰谁。不安分的灵魂,贪图平静也许只是个幌子。
冰箱很空,只有几块冰,放在水池里,用冰水洗脸,我让自己清醒。
越来越晕眩。我很想就躺在她怀里,不要醒来。她所到之处散发一种温暖,很安定,看着她,是种没有情欲的满足。
然而那种感觉,或者说对于那种感觉的幻想,十八岁那年就都结束了。
我望着红色贝雷帽女孩,突然想到那段才死去没多久的青春。
她已经睡熟了,我走到客厅,他也在酣睡着。
我想我很清醒,打开冰箱,用冰水洗脸。我坐在黑暗里,点起烟,火焰,只亮起那么一瞬。
他满面春风地走到我面前,说“约好了,还是那家酒吧,晚上记得来。”
“美国怎么样?”
我笑笑,随即收起了笑容,因为我发觉,他的心,已经蒙了一层阴霾,驱散不开的阴霾。
六年的荒废,也不能算是荒废,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影子的无谓努力。本就无所谓。
红色贝雷帽被遗留在我家的衣橱上,可是,她却没再出现过。我一直也没有机会知道,她为什么喝那么醉。
而他依旧坐在我面前,怔怔地看着我,也许是看着另一个女孩。
我转身走出门,靠着玻璃墙,望着灰蓝色的天空。
红色贝雷帽,陌生得就像醒目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