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

                        一

      不见五姐，已经有整整30年。我对她的歉疚，也在我心里纠缠了30年。然而，重新见到她，居然是在一个外省的电视新闻节目里：她因为抢劫拐卖儿童，被破案的警察追踪到一个出租屋。当摄像镜头正对她和那个被拐骗的小女孩时，我只觉得她那双怯怯的眼睛和阴郁的神情好生熟悉，等到播音员说出她的姓氏，我一下子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随即“啊呀“一声，便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随后的电视节目又说了些什么，我己充耳不闻。眼前唯有五姐的那双怯怯眼睛和那副阴郁的表情在晃悠。那神情，我印象太深太深，己经在我心里晃了30年。30年前，五姐专程赶到我工作的城市来找我时，就是这副神情，而正是这次见面之后，我几乎就再没有了她的音讯。

      当夜无眠。有关五姐的往事如电影镜头一般，一幕幕在我脑海闪现，欲罢不能。

                        二

    五姐是我舅舅的女儿，我孩提时代的玩伴 。在七个表姐妹中，她和我走得最近，关系最好。她只比我大一岁，因排行老五，我就叫她五姐。那个年代，还没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几平家家都会生一大堆孩子。舅娘一连生了七个女孩，直到最后生了个儿子，才算罢休。五姐在七姐妹中，排行居中，原本就难以得到父母的关爱，再加上她自小体弱，懈于帮大人做事，常被舅娘和其他表姐责骂她太懒。而她偏又体弱嘴强，口不饶人，斗嘴生事是常事。因此，家里人都不喜欢她。她那时特别喜欢往我家跑，因为在我家里，不但有我愿陪她玩，我母亲，就是她的姑妈，也从不嫌弃她。正好我的上面是三个哥哥，下面妹妹太小，我和他们都玩不在一起，最高兴的就是五姐来家。如果五姐没到我家，只要不上学，我就老想往外婆家跑。我家离外婆家有近十里路程，开始还需要母亲或哥哥送去，稍大一点，就自个去，名义上是去看外公外婆，实际上是去找五姐。因为去了就不想走，常被舅舅强行送回。等到再大一些，我要上学，就很少去外婆家了。五姐在当地念完初中，没考上高中，便开始下地干活。她时常丢下农话，到我家来玩，一呆就是好几天，引来舅娘及表姐妹们很多埋怨。这样的密切交往一直持续到我高中毕业，考到外地念大专为止。

    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己是在我大专毕业参加工作以后。这次她专程赶来找我，是带着婚姻的疑感与恋爱的痛苦来寻求答案的，她说她没有别人可信任，而我又比她学历高读书多，一定能帮她想出办法。可是，又有谁知道，我不但没给她想出办法，反倒以我的年轻无知和迂腐愚昧，把她推上了一条苦不堪言的婚姻之路。

      这30年里，我时常想到她，很想见到她，但又害怕见到她。我怕看见她忧郁的双眼，我怕见证她不幸的婚姻，我更怕印证她生活的艰难，听到她尖刻的埋怨。

      其实，她和家人很少往来，我对她的情况了解更少，只是偶尔从母亲口中知道：她生活得确实很不容易！她的婚姻非常不幸福！我觉得，这都跟我当年的劝告有关，是我的愚昧无知害了她。

  这份歉疚与负罪感，已经成了我的心结，不知道这辈子，怎么才能解开。和朋友们讲起这事，他们都劝我，写出来吧！写出来了，你就轻松了。

    于是，我动了心，我决定把表姐的故事，和我的歉疚一起写出来。为此目的，我必须首先找到五姐的联系方式，我必然去见她一面。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