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家长会

小Y最近比较郁闷。

上星期段考发挥失常，成绩从年级900名掉到了年级倒数第10；周一篮球比赛最关键时刻大腿抽筋，不得不换上替补，结果班级止步年级8强；喜欢的女孩昨天回复“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喜欢和差生交往”，因为那女孩在段考中取得巨大进步，从小Y现在的排名一下进步到年级前1000。

各种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事情一拥而上，将小Y的心情往悬崖边上挤。小Y觉得此刻自己正单脚站在喜马拉雅山脉主峰圣母峰顶，左脚已经悬空，而右脚下的石头也不牢靠：为保持平衡，大脚掌和石块儿不断摩擦发出“呲呲”声响。身体不停摇晃，重心左右移动——活像个圆规。如果想象不出小Y此时的处境，请回忆马戏团杂技演员的走钢丝表演。

小Y想不通，周末还和小红你侬我侬，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小Y为了帮小红补习，已经几天没睡好觉。小Y的脑袋瓜子本就不灵光，这下为了女朋友更是把脑容量一分为二，一份为自己的学习操心，另一份则为女朋友的学习操心。现在好，心是操完了，可人也操没了。小Y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何苦打肿脸充胖子、冒充学习标兵呢？

对于这些，咬咬牙都能撑过去，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小Y的心理防线。班主任于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宣布，晚上在班里举行本学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家长会：本次段考学习成绩退步的学生家长必须参加，而且坐在第一排。说完，班主任犀利地环视一周，把学生们缩头缩脑的样子收入眼下，满意地点点头。小Y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地中海班主任脑壳上的五星红旗，仿佛看到了晚上自己眼前将会出现的五颗星星。小Y的表现让班主任很不满意，他把犀利的目光对准小Y，这道目光带上了“班主任”这三个字的热度，直烧入小Y心底。小Y回过神，看见班主任正盯着他，嘴角带有一丝神秘微笑。小Y打了个冷战，明白今晚的家长会将变成一场批斗大会。小Y清楚，在这个差生班里，谈恋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就是学习成绩。保持年级900名是班主任和小Y私下里的协议，小Y只要成绩稳定，就能和女朋友亲亲我我；可成绩倒退也意味着恋情结束，和一场附加的“暴风骤雨”。

放学到家后，小Y无奈地告诉老Y晚上需要参加家长会，且必须坐在第一排，原因是学习成绩年级倒数第10。老Y瞬间就火了。老Y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单位里人送外号“Y大炮”，因为老Y在同事之间从不认怂，人家要是吹上天，他就吹出银河系，吹到宇宙还未探明的暗物质空间的最深处。平日里一直被老Y当作模范的小Y这回打脸打的啪啪响，让他恨不能戴面具出门。老Y要是戴面具，小Y就得支拐杖。

吃完饭，老Y带着小Y来到班级门口，看见地中海班主任老早等在那儿。老Y脸上挂不住，但只得强打笑脸，使劲儿控制面部肌肉挤出类似“微笑”的表情，嘴角朝两边咧，两排烟牙顺势向外露，眼睛因为挤压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向耳朵蔓延。小Y整个人都蔫了，脑袋耷在脖子上，脖子缩进衣领里，四肢往里用力，像个刚出锅的螃蟹。班主任笑眯眯地把大小Y请入正对讲台的第一排正中央，这个位置被精心设计过：这桌是全班的焦点位置，此次家长会更是调整了其它座位，座位周围的桌椅被挪至墙边以凸出大小Y的中心地位。这个设计特别保证坐客切身感受“如坐针毡”的核心思想。

家长会开始了。班主任照例公布了此次班级段考的情况，接着谈到年级中的早恋现象，最后讲到班级里出现的个别现象。现象倒真是“个”别，因为就小Y一个人。虽没点名，但班主任的目光和大小Y的位置足能证明小Y就是班主任所说那人。老Y提前狠掐自己一下算是预防针，但从坐下那刻起心跳就不正常地加速“砰砰”跳，听到这儿脑门更是不停冒汗，贴身汗衫已被完全浸湿，后背快要着火了。更糟糕的是，老Y感到四周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盯住他的后脑勺，一道道目光像是小针从头扎到脚。老Y抬头也不是，不抬头也不是，只好把头稍低，以45度看向讲台和地面所成夹角。而小Y此时入定了，他觉得自己好像飞到一个非常远的地方，那里有小红和篮球，还有班主任恭敬地站在他旁边送上鲜榨橙汁。小Y呵斥班主任为什么不端西瓜汁而是橙汁，班主任只得低头赔笑。

家长会终于结束了，老Y背后所有的针也终于被拔走了。等所有人离开，老Y拉着小Y和班主任打了个招呼便赶紧往家里走。小Y一路低头看着地，地砖上浮现班主任带神秘微笑的脸，想到今晚只能趴着睡觉，手下意识地揉了揉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