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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潘素
潘素约了张丽逛街，在为自己马上要下放去西昌做准备。“其实不管时代再怎么变，家居购物有多方便，女人还是有逛街瘾”，潘素手里拎了几个袋子，兴致勃勃地和张丽说。这半天了，张丽什么都没买，两手空空。“你不打算买点什么吗？”潘素问。
张丽摇摇头，“我习惯网上购物了！”潘素不吭声了，她有点瞧不起张丽，经常一股小家子气。不过航天局里一向狼多肉少，有个女朋友也不太容易，将就吧。“你和沈楚留香打算什么时候确定关系？”潘素换了个话题。
张丽耸耸肩，“还没想过。现实地考虑，北京这种地方，不大适合我们两个外地来打工的。楚留香这个家伙，我也看出来了，这辈子，跟好老人一样，也没什么升职的指望了。”
潘素啧啧两声，“看不出来你还挺现实的嘛，我一直以为你傻呼呼的！走，前面那家冷饮店不错，我请你！”
不大的店面开足了冷气，两人靠窗子坐下，在桌上的自动选点单上按了键，不一会儿桌面翻开，两人要的饮料就出现在面前了。
“我可不想一辈子住航天局宿舍。不过貌似现在不住宿舍也没地方去！”张丽喝了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就现在北京这房价，地下五十层的，我俩不吃不喝得攒上十五年首付，何必呢！”
“算了，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楚留香没什么发展前途，你换个目标考虑考虑吧，比如……”潘素眼睛转转，“熊副，或者，丁云路之流的，哈哈哈哈。”
“熊副？难道你看不出来，自从王曼农来的第一天，他就跟着屁股后面转。别说男人不现实，要是得手了王曼农，那不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呀。我听说上个月总统日，联合政府的总统亲自下帖请王曼农去总统官邸赴宴。连部长都要让她三分。看不出来熊副这个人，平时不觉得，心机满深的。”张丽微笑着看着潘素。
潘素觉得心里有点别扭，“熊道，他不能够。他多花花啊，女朋友没有三十也至少十五个，他能看上王曼农那老古董么？”
“所以说他心机深啊。现在又借口带新人，让何局把他调到发动机组那边去了。我听说王曼农本来该回来了的，何局又批了她几个月，你接手的项目，她坐享一半，为什么呀，还不都是熊副的意思？”
潘素不吭声了，低头吸饮料，前几天她接到一个报告，说她的数据有问题，希望改一遍再发上去，底下有柳文焰和王曼农两个人的签名，她心里很不服。
张丽却说，“我听说你的数据被发回了？为什么呀？不是当初柳老师都看过的吗？”
潘素恨恨地说，“还不是王曼农又提意见了，说我加载步设置太大。柳老师就给我发回来让我重改。”
张丽做出万分惊讶的样子，很同情地说，“哎，素素，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得劝你几句，鸡蛋不能往石头上碰，王曼农现在锋头很盛，你去了西昌，可千万不要和她对着干，我怕你会吃亏的！”
“我操，凭什么？我去西昌也是公对公。你别说，提起这个就来气，我的数据，她凭什么打报告要求修改。那个数据你知道的，我干了多少个通宵熬出来的，还让你帮我找资料和问人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上下的人都说我的不对，真是世态炎凉啊！”潘素的眼圈都有点急红了，“反正，我不管，到时候我豁出去跟她斗了，她算哪根葱，职位职称都跟我是平级，居然和柳老师双签名发回我的数据。”张丽不再吭声了。
潘素到了，和王曼农在同一个组。柳文焰组织开会，参加会议的还有李颂星以及柳文焰的两个学生，现在已经升为研究员的乔学政和陆平章。李颂星是因为正处在培训阶段，所以要在每个试验室都短期接触一下，主要是观摩工作方式。
“三男三女，正好捉对儿厮杀”，柳文焰见此场景，笑着说。两位研究员也正是年轻活泼的年纪，三十出头，听到这话，也笑了，“我们组运气好，性别搭配比例合理，要搁别的组，僧多粥少啊！”
“回头等我回发动机组了，你们照样僧多粥少！”李颂星口无遮拦地回他们，引来一阵欢笑。
说笑了一阵之后，柳文焰作为组长，第一个发话了，“前期测定黑洞稳定性的工作由王工配合，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这个黑洞的性状是比较稳定的，接下来可以给它加载能量，看它到什么时候能达到一个塌缩的极限值。这个加载步，是潘工负责。小李，你有什么疑问也可以现场提出来，不要担心自己不是内行，我们可以讨论。”李颂星点头表示明白。
“潘工，你来讲一下！”
潘素开始罗列自己的工作成果，展示她认为合理的加载方式，并在电脑上模拟了加载后的黑洞反应情况，她很得意，感觉滴水不漏。讲完后，柳文焰环顾大家，“有什么问题没有？”
“有。”王曼农发话，“老问题，加载步太大，我认为太冒失了。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缩小加载步，确认黑洞性状稳定之后再加大差值。”
潘素“qie”了一声，“王工，如果照你这种慢慢加载的方式，你知道需要多少天才能做完这个试验，需要多少钱上的投资。我这个数据经过了模拟和理论讨论，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模拟和理论不能取代试验，这才是我们试验的目的和价值所在！而且我认为，光是加载幅度变小还远远不够，在每次加载之后，都要留出充足的时间来观察黑洞的各项性能。这是个未知领域，需要我们小心小心再小心。一旦出现差错，轻则实验室损毁，重则人身伤亡，不能掉以轻心！”王曼农这么一说，李颂星倒是频频点头，而乔学政和陆平章脸上则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潘素愤愤地说，“按你这样的方式，这个项目我根本就无法跟进到底了！”
王曼农非常不解，“你为何要跟进到底？你的目的是开展它，跟进是后续的事情，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交给学生和实习生就可以做了！”
乔学政在桌子下面悄悄和陆平章说，“看来王工一点都不了解中国的项目进行方式。”
这话被王曼农听见了，“我眼里没有什么中国的方式，法国的方式，我眼里只有合理和不合理的。日内瓦的强子对撞机中心就因为数据跟进不谨慎，导致了惨痛的事故，我不希望西昌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潘素撇撇嘴，“你不是航天部长，连北京局的局长都不是，用不着操心这些！这官腔打得，还我不希望，你希望不希望，都没啥关系！”
王曼农听了这话不怒反笑，“那就只能直接向何局打报告要求暂停这个项目，如果他不同意，我就直接给航天部打报告，可以让部里派一个组下来监督试验。”
潘素跳起来，“王曼农你不要欺人太甚，用何局和部长压我！”
王曼农施施然伸手整理桌子上面前的东西，“其实我已经通过柳老师向上面反映了一次你的数据问题，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还会允许你不做修改地直接下来。我对事不对人，如果是柳老师的数据，我一样会反驳的！”
柳文焰注意到，除了潘素，另外两个研究员看王曼农的眼神里也充斥着不满，当众驳人面子，要求暂停项目，在他们眼里，王曼农真是太飞扬跋扈了。只有李颂星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崇敬和向往，那意思是：哇，前辈真是太帅了！
潘素是航天四院丁广恒院长的亲闺女，她的这个项目的指导人之一也是丁院长的学生，之所以不做修改地又拿过来，那一定是院里有人支持。柳文焰一向对院里那些纯做理论不愿意实地考察的人敬而远之，但是也不好得罪，他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圆场：“潘工的这些，都是有理论和模拟依据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王曼农打断了，“理论、试验、模拟，现代科研的三大支柱，不可偏废任何一项，正是因为理论与模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才需要试验的支持。如果，只觉得理论和模拟就足够了的话，那么开展这个项目的意义何在呢？更何况，理论的完善，要站在试验支持的基础之上，一个尚不完善的理论模拟出来的数据，能作为可靠依据吗？”
李颂星涨得满脸通红，都快感动得哭了，她一双漆黑漆黑的大眼睛热切地盯着王曼农，简直要给对方一个大拥抱，如果在这里她不是一个地位最低下的新人，那她会马上站起来鼓掌！
柳文焰感觉自己要被双方的目光扫射成筛子了，“这样，第一步的加载，先按王工说的，谨慎处理，如果没有问题，下一步，按潘工的……这是一件小事，组内发现组内解决，没有必要惊动局里甚至部里！”。
这等于各让一步，王曼农想想，不再坚持，她点点头。潘素怨气十足地坐下。
晚上潘素接到张丽的电话，稀里哗啦地诉苦，“王曼农欺人太甚了，居然搬出何局和部长来压我。”
“素素，我都说了你不要和她斗，她锋头很盛。那最后怎么决定的？”
“各让一步，先按她的想法做，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再按我的。我操！”潘素气得脏话都骂出来了。
“这样的话，进度不就慢了，赶年底你的报告结束不了，影响评级啊！”张丽同情地说。
“你说有这么砸人饭碗的吗？后来我跟组里那两个研究员都和柳老师说了，这个样子的话，年轻研究员的热情都被打击了，以后谁还认真工作？”
“素素，你也别来硬的，她后面有人撑腰，你就阳奉阴违好了。等第一步加载结束如果没问题的话，第二步你加个权函数上去，把第一步没加的量补上，神不知鬼不觉，谁能知道？所以我劝你不要和她对着干，等第二步试验成功了，好好羞羞她！”张丽慢条斯理地出主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