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宁到拉萨（二）

又一个800公里铺在脚下。这次的终点是那曲。

人总爱凭经验行事。有了前一天的跋涉，以为行程之艰，只在长途。我们忘了高海拔才是身体真正的对手。车行不久，地貌就有了明显变化，绿草不见了，水洼没有了，土地越来越干燥，目及之处一片荒凉。眼前的世界，就像一个小孩随手扔在烈日下的泥巴，阳光蒸腾了它最后一点水分，顺便也拿走了它的所有生机。据说，曾经有一个自驾者，被这条路上无穷无尽的荒芜景象折磨到崩溃，七尺男人，坐在路边，嚎啕大哭。

这就是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可可西里，中国最大、海拔最高、最神秘的“死亡地带”。一个叫索南达杰的男人，为保护藏羚羊将生命永远留在这里。我从纪念碑上看到他的照片，敦厚而不失粗犷，就像他日夜守护着的这片土地。

经过昆仑山口、沱沱河后，我打算休息一下。但强烈的头疼和恶心突然袭来。冷汗层出，四肢无力，眼前发黑，四周的声音变得很远。此时我模糊听到一个名字：五道梁镇。一下想起百度上关于它的描述：“到了五道梁，哭爹又叫娘！”、“纳赤台得了病，五道梁要了命”。因为空气不畅，土壤含汞量较高，植被少，此处空气中含氧量很低，被认为是青藏线上最艰难的地段。我扶着墙，几乎是挪着进到的路边饭店里。我知道，越难受，越该补充能量，否则真要“挂”在这里了。饭店镜子映出我苍白的一张脸，嘴唇是紫的，十个指甲暗淡得叫人恐惧。

越来越多的人抱上了氧气袋。高原反应，不管男女，不论体质，统统剿杀。早晨还生龙活虎的一群人，不一会全部气息奄奄。车子不知又走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叫：赶紧下车拍照，到唐古拉山口了！

这是我今生足迹踏过的最高的地方，5231米。寒意迎面扑来，抓绒冲锋衣和保暖裤似乎成了薄纸一张，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但在山口纪念碑前，人们还是拿出最好的笑容，给自己留下珍贵的纪念。

此后的行程无声无息，体力成了最宝贵的东西。但恶心还是来了。从我开始，相继有人呕吐起来。冷汗湿透了我的头发，而早晨带出的热水、饼干、零食早已弹尽粮绝。大巴还在无望地奔跑，大山里的公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我闭上眼睛，深刻理解了路边哭泣的那个男人内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