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老人卡！”
一对瘦骨嶙峋的老夫妇拄着拐杖，缓慢地踏上公交车门后的台阶。走在前面的老汉从自己的衣兜中掏出自己的老年公交卡，在感应器上连刷两遍。
“后面的！麻烦让一下两位老人家！”司机扯开大嗓门，往车厢后方喊。
原本将车厢过道挤得满满当当的旅客纷纷往左右两边的座位靠拢，为两位老人让开一条不算宽阔的通道。坐在爱心专座上的两名乘客先后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两位老人。
齐思颖坐在爱心专座后方的单人座位上。她略微低着头，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包，眯着眼睛，注视着缓缓坐到两个爱心专座上的老夫妇。
江攀龙站在她身边，用自己宽阔而结实的身体护住她，以免站在他周围的几名乘客不小心碰到她。十几名乘客在靠近公交车后门的方向挤成一团，肩膀挨着肩膀，脚跟碰着脚跟，每个人几乎连挪动一点身体的空间都没有。强烈的汗味、烟味和口臭味从几个衣衫褴褛的彪形大汉身上散发出来，熏得好几位乘客直皱眉头。
公交车缓缓地重新开动，沿着前方的道路一直向前行驶。庞大的车厢时不时地晃动一下，所有站在车厢里的乘客们也随之晃动。够不到车厢顶端的把手的乘客们不得不费力地抓住座椅的边缘，整个身躯扭曲得像某些特殊流派艺术家的作品一样。
“那家店……到底在哪里啊？”
等到公交车连续停靠两站之后，齐思颖才微微抬起头。她双眼一转，看向窗外的景物。
“哦，”江攀龙抬起手，理顺一下自己的发型，随即再次用自己的双臂抓住车窗上面的铁制横杠，“就在森林公园那边。不远。再坐三站就是。”
齐思颖没有回答，只是拉开手包的拉链，从中摸出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壳是粉红色的，背面镶嵌着一连串闪闪发光的星形玻璃。数十颗星形玻璃从上而下排列成一条星河的图案，由宽到窄，从左上方渐渐聚拢到右下角的一点。
到站之后，江攀龙搀扶着齐思颖，二人艰难地从人堆中挤出来，冲出公交车的后门。两人刚刚挤下车，车门便发出“砰”的一声，重新关紧，随即晃晃悠悠地往前开去。
二人沿着车站右侧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小路很窄，只有两排勉强能够供普通轿车通行的车道，人行道上方也被种植在车道两边的树木占据将近一半的空间。路两侧尽是用石墙或铁制栅栏围成的庭院，或大或小的庭院中满是具有一定年岁的古典别墅。大部分庭院都大门紧闭，从外面往里看，几乎看不到人影，只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大片绿色植物，或者姹紫嫣红的花卉。阵阵清香飘出高耸的铁栅栏，令每一个偶尔从这里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个地方，确实挺适合开咖啡馆呢。”
齐思颖停在一片木制的栅栏之前，低下头，注视着生长在栅栏边缘的一整片白花。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嗅着白花散发出来的清香气息。
“嗯。算是吧。我师父说过，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带开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环境足够幽雅，很适合品茶、品咖啡。”
江攀龙也笑着停下脚步，站到齐思颖身后，低下头，仔细欣赏她婀娜的身姿。她穿着一条连衣裙，曼妙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他连续吞咽口水，用力忍耐想要一把搂住她的纤腰的冲动。
两人很快走到青冥卡牌店门之前。江攀龙率先上前一步，跨到门前，为齐思颖拉开门，很有绅士风度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齐思颖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笑着点点头，随即抬起头，向店门上方的招牌看去。自从江攀龙正式拜张俊卿为师父之后，张俊卿便在不久之后往店门上方安装上招牌。硕大的“青”、“冥”二字摆放在门框上方的屋檐的左右两侧，拱卫正中央位置的扑克牌图案。位于“青”字左侧的，是一杯咖啡；位于“冥”字右侧的，则是一块蛋糕。三个用塑料泡沫制成的图案刚好把两个字夹在中间，字与图案之间的距离基本是均等的。
“是飞龙来了吗？快进来！”张俊卿的声音从吧台后面传出来。
齐思颖轻巧地一笑，沿着红砖铺成的人行道“噔噔噔”地往前走，踏上门前的台阶。江攀龙紧随其后。
“哇哦！飞龙，你今天竟然带妹子过来啦！真不错啊？”
张俊卿从吧台后面的座位上站起来。他一眼便看到径直走向吧台的齐思颖，双眼立刻释放出光芒，脸上露出按捺不住的喜悦表情。俗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除少数特殊人群之外，大多数的男人，总是会对美女表露出或多或少的兴趣的。
原本坐在窗边的几张桌位上的客人们也先后放下自己手中的咖啡杯或茶杯，向吧台的方向看去。几个没有带着女伴的男人先后被齐思颖柔美的相貌和飘逸的长发吸引住，久久不肯把视线挪开。
“是啊，师父。这是我学校里的同学，齐思颖。她很喜欢喝咖啡，也喜欢吃甜点。所以，我就告诉她，咱们这里的咖啡和甜品很不错。然后呢，她就说，她想尝一尝，让我带她过来。”
江攀龙笑着转过身，绕到齐思颖的右手边，面向齐思颖，摊开右手。
“思颖，这一位，就是我师父，也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他是清河市国产卡牌桌游界的龙头大哥，也是一位优秀的点心师兼咖啡师。他在卡牌桌游界的ID，叫北冥。”
“老板好。”齐思颖微笑着向张俊卿低头行礼。
张俊卿会意地看向江攀龙，露出略微包含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自然能够看出江攀龙的心意，因为，他已经注意到，在对齐思颖说话时，江攀龙的语气明显变得柔和很多，不再像平日里那样冲劲十足。
“先坐吧，先坐吧！我去拿菜单！”
点单完毕后，齐思颖便挑好最后一个靠窗的双人桌位，并在靠近大门的座位上坐下。江攀龙坐到她的对面。张俊卿把菜单重新放回原位，转身回到吧台后面去忙碌。
“思颖，你想要什么，尽管点就好，”江攀龙露出轻松的笑容，“不用在乎什么。我在我师父这儿喝饮料、吃点心，我师父都给我打折的。他也可以为你打折。”
“嗯。”
齐思颖轻轻地点点头，随即望向江攀龙的脸。她的双眼有规律地反复眨动，略微有点卷曲的长睫毛上下翻动。
“你刚才说，你师父还是什么……游戏界的……大哥？”
“啊？哦……哦……”看到齐思颖若有所思的表情，江攀龙不由自主地露出尴尬的表情，“你不会是……误会了吧？不是‘那种’大哥啦……就是资格比较老、技术很好、也很受人尊敬的资深玩家……”
“哦。”
齐思颖抬起头，视线绕过江攀龙的身躯，看向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再看向摆放在墙边的玻璃柜。从她目前所在的位置看，基本无法看清摆放玻璃柜中的卡牌和其他物品，只能看到它们的大体轮廓。
“思颖，其实……”江攀龙抬起手，轻轻地挠自己的头皮，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我早就想请你来这里了。”
齐思颖点点头，坐正身体，把双手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而且，我今天……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江攀龙不由自主地把语速放慢。
“什么东西啊？”齐思颖露出好奇的表情。
江攀龙拉开自己的挎包，从挎包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红色盒子，用双手将它捧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平放在桌子的中央位置。他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时按住盒子的底部，缓缓掀开盖子。
摆放在盒子里的，是一对小巧玲珑的蝴蝶耳环。蝴蝶的双翼上绣着耀眼的金线，照亮碧绿色的双翼表面。几条纤细的金线勾勒出精巧的纹路，将两只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蝴蝶刻画得栩栩如生。
“哇……”
齐思颖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白皙而柔软的双手，将蝴蝶耳环捧到自己的手心里。
“我知道，你最喜欢蝴蝶，”江攀龙露出认真的表情，“也知道，下个星期四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提前为你准备好这份生日礼物。”
“北冥！我来啦！”
随着一声刺耳的“嘎吱”声，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的王克大步流星地从大门走进来。
“哎呀，超神来啦！今天怎么又有空啦？”
张俊卿刚刚端起盛有两杯热咖啡的托盘，准备往玻璃墙的方向走。一看见王克冲进来，他立马将托盘放回到吧台上，走向大门，去和王克握手。
“哼！我今天辞职了！那个混蛋老板，真他妈的不是个玩意儿！不在他手下受那窝囊气了！”
王克低哼一声，握住张俊卿伸过来的手，用力摇晃，随即把目光投向玻璃墙的方向。一看到齐思颖，他立马双眼发直，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一样，扯开大嗓门就开始咋呼。
“哎呦喂！今天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妹子啊？北冥，你从哪个场子找来的啊？”
“哈哈哈……”几个单独来的男客人先后发出哄笑声。
齐思颖瞬间愣住，整个人像是被武林高手点穴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超神，你别胡说八道，”张俊卿一把拉住王克的衣袖，“这是飞龙的同学。飞龙请她来店里面玩。”
“我靠！”
看到坐在齐思颖对面的江攀龙之后，王克本能地发出一声感叹，随即压低声音。
“那家伙找来的啊？真是毁了！怎么好白菜总是让猪给拱了呢？我还寻思，这家伙一个穷学生，哪有钱去混场子呢……”
“姓王的！把你那张臭嘴给我放干净点！”
江攀龙当即一掌拍在桌面上。他抬起手，伸出右手食指，径直指向王克的鼻子。连张俊卿都不知道，他的耳朵非常尖，能听到很多人自以为他听不到的悄悄话。
齐思颖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双手捂住胸口，差一点跌倒在座位上。她手中的一对蝴蝶耳环也差一点摔到地上。整个店里的客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汇聚到江攀龙的身上。
“哎呀，飞龙，你这是急什么呀……别急……”
张俊卿连忙走到江攀龙身边，伸出手，去拍江攀龙的肩膀，随即又向王克招手。
“超神不知道，她是你的同学……哎，超神，你快过来，向人家道个歉……”
“我先去上个厕所。”
王克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任何一句话一样，大摇大摆地向厕所走去。经过长桌子的时候，他还故意抬起脚，在其中一把椅子的椅子腿上踢了一脚。
“什么玩意儿！”江攀龙余怒未消，瞪着王克的背影，怒骂一句。
齐思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用双手紧紧捂住那一对蝴蝶耳环。
2019.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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