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祝福》评书故事改写(二)

 贺家坳的村口有一块大石头,原本表面粗糙,却也还算平整。

    村民坐在两侧用这块大石做棋盘下棋;女人用这块石头将盐水萝卜片铺平晒成干;小孩子在这块石头上摆满树枝、石头玩起了“憋井”的棋盘游戏;除夕日,它成为烟花爆竹的“集中燃放地”。如此往复,这块石头的表面也渐显光滑。

    三个月前,有两个学生同吴瞎子一样,站在这块石头上滔滔不绝,聚集村里老少。两个学生宣传的是“女人放足、男人剪辫”的辛亥革命,吴瞎子讲的是“免费起卦,拆字迁坟”的风水邪说。

    群众还是那些群众。

    三个月前,他们中,男人高喊“平均地权”,女人高喊“出户放足”。人群中有人放了个又响又臭的屁,屁周围的男人女人们,一手举拳,一手掐鼻,眉毛眼睛挤到一块,喊得更起劲儿了。

    三个月后的今天,吴瞎子在这块石头上侃侃而谈。人群中有人放了个闷声儿屁,像无色的毒气一样散开。

    密集的人群撤出一块空地。

    一个小男孩大喊:“真臭,谁放屁了。”

    群众把目光移向发声的小男孩,咿咿呀呀叫着真臭真臭,像抓贼一样,声称要找出这个恶屁是谁放的。

    “说别人放屁的,屁就是谁放的。”一个男人道。

    群众哈哈大笑,认为这小男孩污蔑不成反被捉赃。

    “不是我,我冤枉。”小男孩辩解。

    “依我说,男放响屁,女放闷屁,我看这屁是个娘们儿放的。”一个瘦群众说。

    “你放屁,你们爷们没放过闷声儿的屁吗?”

    “对,你们爷们哪天放了闷声儿屁,你们就是娘们儿。”

    群众里的女人们壮起气来。

    “行了,既然这屁是娘们儿放的,闻闻哪个娘们的腚有味儿,谁味儿大,谁放的。”

    男人们笑的前仰后合,似乎笑的跃跃欲试。

    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快吵起来了……

    吴瞎子心都冷了,好不容易借贺老六家迎新媳妇儿的机会,集合这五七十个村民在村口,以“命相、风水”之名骗些零花钱,却被一个屁给搅黄了。

吴瞎子觉得是自己的命不好,命里有“石头”克他,有“屁”克他。

    没人知道吴瞎子不是全瞎,他一只眼睛天生瞎,一只眼睛有大片盲区,是可以看到一星半点东西的。

    吴瞎子利用贺老六的同情,在他家房子旁接了一间屋子出来,他说这样可以少贴一面墙壁的砖瓦和泥巴。

    吴瞎子闲时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向村人打听居住在邻村亲戚的情况,以便出门算命;一件是同别人讲邻村听到的闲文野记。

    吴瞎子一瞧自己的财路被一个闷声儿屁挡住,拾起树棍,欲向家走去。刚走下这块大石头,就听两个妇女因污蔑对方丈夫是放屁的“贼”而厮打起来。群众指指点点,想见二人一较高下。

    “唉啊……”透着无奈与反抗,一声嘶哑的哭腔欲撕破这天空。

    两个女人抓着对方头发的手松开了,目光朝着大石头的前方望去,群众也朝着大石头的前方望去,有人喊了一句:

    “那是不是贺老六娶的新媳妇儿来了?”

    石头前,一个三四十岁妇女和一个年轻男人,硬生生地挽着一身穿蓝夹袄、月白背心的女人。那女人头发散成几绺,部分头发都含进嘴里了。死去活来哀号的这人,正是祥林嫂。

    “我不嫁,贺家坳是地狱,你们是牛头马面,是黑白无常。”她嘶哑的叫着。

    群众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祥林嫂见眼前这块大石头与石头前的人群,好似铝镍钴碰着强磁铁,突然使出一股劲挣脱了两只搀扶着的强硬的胳膊,头被紧紧的吸在石头上。

    流血了。

    群众咿咿呀呀叫着,凑上前去,看看新娘子怎么样。

    恐怕祥林嫂最懊悔的就是这一撞,流了血,人却没死成。她一左一右的姑姐与小叔子也着实受了一惊。

    她仰起苍白的脸,倒在石头上喘着虚气。却好像是在享受这片刻的休憩。

    吴瞎子想着,自己的邻居花八十吊钱娶得女人,却不想嫁与他。这便是有竹杠可敲了,他想在这上面大做文章,狠砸自己的恩人贺老六一把。

    祥林嫂一左一右的一男一女将她搀起,群众围上来两个男人,用手臂搭了个人肉轿子,乘着祥林嫂走向贺老六家里。

    没有唢呐与狂欢,只有贺老六的难堪。

    没有红盖头与鲜花,只有绑在祥林嫂手腕的一条破布。

    没有洞房花烛的春宵,只有啜泣与哀叹。

    “拳打脚踢”的仪式已经结束四个半小时,这蓝夹袄的女人一直低着头,在桌旁,只是偷偷地瞥过贺老六。屋子里静静的,贺老六直打哈欠。

    “俺花八十吊,娶你,屈了你了?”

    她没做声。

    “你以后不能叫祥林嫂了,你是俺的女人了。”

    她没做声。

    “你原名叫啥?”

    她没做声。

    “卫家山到这,赶一天的路,还闹了大半天,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说。”

    她没做声。

    “你睡吧,俺不碰你。”

    她还是没说话。

    祥林嫂一句话没说,可把吴瞎子累坏了。

    吴瞎子的房子与贺老六是实实在在的一墙之隔。他耳朵贴着陶瓷杯底,杯口紧紧靠在墙壁。站累了,就把屁股的一侧靠着墙,耳朵累了就换另一只耳朵,改一个方向。他活生生站了四个小时,声音传进墙缝,透过杯口,穿过杯身,收音至杯底,送入其耳的,只有这么几句话,其余都是默不作声死一般的沉寂。

    吴瞎子直怪自己怎么没全瞎了,真瞎子的听觉可比假瞎子好很多。第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吴瞎子满腹狐疑,难不是自己听错了?吴瞎子一边想着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佳句,一边把胳膊、屁股全都靠在墙上,用墙壁与耳朵夹住这只小瓷杯,省点力气。

    屋子里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吴瞎子又恨又痒,想着哪怕让他听见一声勾魂的喘息,也是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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