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之后更想见》第十一章

第十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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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红军开着奔驰离开，建华和女朋友驾驶宝马X6跟随，毛锋抬头，看一眼深不见底的夜空，才钻进自己的车子。打开CD，第一首是朴树的《生如夏花》：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

毛锋双手颤抖，按下取消键，挂断了打给魏雪的电话。静坐不动，听了两遍《生如夏花》。朴树特有的声音破空而来，一遍遍敲击耳鼓，撼动内心，毛锋禁不住泪流满面。

艰难地发动汽车，插入拥挤不堪的车流，寻找内环路口。高峰期，满街的车子闪着鬼眼一样的尾灯，与路灯下匆忙蠕动的人流，组成一幅巨大的行为艺术，题目就叫溃疡。毛锋坚信，在宇宙某处看地球，城市就是一颗颗粉刺，红的是青涩，白的是已成熟的油刺，需要一双耐心的大手，一颗一颗挤出来，清洗干净，才能恢复原状。毛锋用右手食指摸摸自己的鼻孔附近，发现下午挤掉的粉刺位置很光滑，与别处没有任何区别。

车龙蠕动，滑过一个个路口，终于上了内环。加速，在高出城市的高架桥上行驶，有一点飞的感觉，似乎已从溃疡中脱身，心情开始轻松起来。“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力气回到双臂，毛锋眼观六路，小心地在各种车子中间穿插。

上了京珠高速，速度超过一百码，毛锋的心情脱离悲哀，变得淡定。路灯照亮的高速公路，在黑夜里缠绕，伸向无穷深处。仿佛城市的脐带。毛锋想，脐带一定连接着母体，城市的母体是什么，是大地还是人心，或者难以填平的欲望。接近虎门大桥，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堵在一起的车子，诡异的尾灯闪烁，像被闪电斩杀的蛟龙，扭动着垂死的身躯。

能见度十米不到，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前车的尾灯。突兀的变故，一定令一些人首尾不顾，机车相撞。毛锋稳住车子，尽量避开插队族，让他们先走。雷公站在车顶，又一次发出隆隆的吼声，闪电照亮天河倾泻般的雨水。毛锋怀疑自己已过奈何桥，进入了未来水世界。所有的幽灵尽出，向人类讨还血债。毛锋照了一张照片，黑乎乎的一片，只有两只红灯，两只黄灯，像判官的眼睛。毛锋把照片发到微信群里，写上一不小心到了鬼门关几个字。建华第一个回复，说兄弟别怕，你先进去，我随后就到，呵呵。红军第二个回复，说在哪里嗨啊，吃独食，不够意思。毛仔第三个回复，说老爸加油。接着沉默，过了很久，小雅回复，说什么情况。

五百八十六位朋友，百分之九十都没有注意到毛锋的照片，和那行夸张的文字。大家都在忙加班，忙吃饭，忙自己，忙小孩，忙嗨。大家都在一张巨大的轮盘上跑动，个别人跌倒或者掉下去，不会影响大局，也很难给同伴知道。即使你放声大叫，如车里的毛锋，撕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知道。知道的也会调侃，亲，什么情况，不是吧！又一辆越野车强行变道，插进毛锋前面，最小距离不会超过五厘米。毛锋火起，很想挂一档，加油到最大，撞烂狗日的屁股，像推土机一样，把整个路面的鬼车掀翻，大家同归于尽。但是母亲突然站在前盖上制止了他。七十多岁的母亲，身子瘦小，头发花白，一双严厉的眼睛瞪着毛锋。毛锋惊出一身冷汗，揉揉眼睛再看，前盖上只有帘幕一样的水花。毛锋把冷气开到最大，控制住心里的烦躁和失落，继续慢慢跟着前面的车挪动。

终于到达出事地点，四连撞，最后一部车是货挂，中间两部桥车已经压叠在一起，里面的乘客没有踪影，交警未到，路面模糊不清。毛锋不敢停留，小心绕过去，行驶一百米，又有三部车撞在一起。继续绕，不敢停留。然后慢慢加速到六十码。过了隧道，雨突然停了。就像从阴曹地府回到了人间，山影清晰，路灯明亮，远处散布的灯光如同星星，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眨着眼睛。温暖从周围涌出来，环抱住毛锋的心。“惊鸿一般短暂，开放在你眼前，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再一次被朴树的歌声击中，毛锋浑身抽搐，泪流面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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