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heel of fortune

 八月的天越来越热，姑婆每天下午都在内室的美人榻上小憩，床边垂着浸过薰衣草水的浅色丝绸纱帐，合上的百叶窗在石地板上投下道道阴影。她喜欢让我读书给她听，自己则躺着闭目养神，双手叠放在裙子的高腰线上，花白的长发散落在凉爽的枕头上。她会给我一些书，从她的图书馆里拿的，书中尽是波澜壮阔的浪漫故事，吟游诗人和森林深处的少女。但有一天她把一本书交到我手机说：“今天读这本。”

 这是一册用古法语写就的手抄本，我结结巴巴地念着。这本书很不好读：空白处的插画像荆棘和花朵一样蔓生在字词之间，抄写员的笔记又十分华丽，让我觉得很难辨认。但渐渐字间蔓延的插画和华丽的文字出奇妖冶的结合在了一起，故事的画面感磅礴涌入脑海。

 就像无数的相遇都仿佛早已预见。一位骑士在行经一片黑森林时迷失了方向，他听见水声，便寻之而去。在枯藤虬曲的遮掩下有一汪墨绿的池水，立在水中的女人是如此美丽，肤白胜雪，眸子好像满满盛着整池的墨绿。他对她一见钟情，她也同样如此，他将她带回城堡，娶她为妻。她只有一个条件：每月都要独立沐浴一次。

 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他们有了很多孩子：美丽的女孩和古怪狂野的男孩。

 岁月流逝，妻子的美貌却从未被时间带走。丈夫越来越疑心了……

 我的手指下滑，正点在一幅插图上，画面上男人正透过百叶窗向浴室窥视。前方女人坐在浴盆里，秀发蜿蜒在白皙的肩头。而在水中闪烁着微光的是……一条遍布鱼鳞的巨大尾巴。

 一男一女在相爱笃深，连心跳都同步到好似共享一颗心脏的同时，又自知两人之间的差异是如此绝望。她黯然回到深潭中，握着枯藤看日出日落，继续与漫漫悠长的岁月为伴。这位美丽的温蒂尼，水之女神在丈夫临死前回到了他的身边，为他哭泣，哀悼她所失去的孩子，哀悼她扔深爱的丈夫，哀悼这个令她无处容身的世界。

  我在你早已遗忘的世界开始孤单的岁月，闭着眼蒙着耳，含着眼泪欢呼雀跃。

  我轻轻合上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