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婆婆

四年前的3/04号清晨,婆婆在她浦东大姑子家的床上,安详地离开人世间。

当接到通知,正在公司的我急忙赶去。路上公公焦灼地催:尽量快点啊!一点钟殡仪馆的车就来了。

最终是我先到了,还温热的婆婆在三个子女的协助下,已经换好了平时干净的旧服,走得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甚至寿衣都还没来得及买。神态平和笑容满面,轻抚着老人的脸,我没有落泪,只任伤感的情愫在心头千回百转。

当年,一无所有来沪打工的我,嫁给她最宠爱的小儿子。北方长大的环境,心眼少说话直,性子倔又争强好胜。母亲很是担忧我的低情商坏脾气,再三叮嘱,成家后千万不要和公婆同住,时间长了会闹矛盾的。

估计天下没几个媳妇会有耐力和公婆长期磨合,我也是这样想的。原本新房用不着装修,在敏感多疑的执念之下全配齐。婚后不久有了身孕,仅仅在自家待了没几个月,就只好和两位老人挤在一起,帮衬着大家互相有个照应。

那时,公婆都已年逾古稀,住六楼的一房一厅里。五十多平,朝南的大房给了我们小两口,他们就睡在当中所谓的过道客厅里。闷热的夏天,里面的门一关,一点气都透不出,只任一顶吊扇吹送的热风,熬着日日夜夜汗津津的日子。

远方的亲娘很是挂牵,她在我生孩子的2002春天,不顾身边三个女儿的强烈反对,坚决要住到带院子的老屋去,贪心地养了一二十只母鸡。说,老三到时坐月子要用的。

最终,我辜负了她的心血。十月份女儿出生,三天两头体检打预防针,怎么可能抱着幼小的娃,去享用四五千里之外,她的劳动成果呢。

从小饮食无辣不欢的重口味,面对少盐清淡的滋补汤实在难以下咽。婆婆换着法子,向左右邻居讨主意。看到她精心煨炖的鱼汤,闻着那腥味一丁点食欲都没有。旁边的小宝饿得哇哇直哭,实在不行只好喂鲜牛奶,她不肯吮吸,拼命地吵。初为人母的我手忙脚乱一筹莫展,既痛苦又无奈。

婆婆试着买了几只新鲜的猪脚,熬煮得雪白,浓浓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孩子爸调了一点生抽,滴了几滴醋,撒几撮碧绿的青葱,很养眼。我一尝味道还算凑合,就硬着头皮喝下去。老太喜出望外,天天四个猪脚端上桌,这才勉强能给娃抿上几口,混搭着牛奶,度过了半年多最关键的哺乳期。直到产假结束去单位上班,同事们都惊呼:哇,你怎么跟没生产时一样胖哦!羞得我,恨不得钻到地洞里隐居。

女儿出生后,体弱多病,一年超过十次要去医院,不是感冒就是咳嗽。领导体谅我,经常准假。公婆全力以赴连轴转,爷爷负责买菜,奶奶烧饭轮流照看孙女。上班路途远,早出晚归根本无暇他顾。勤劳节俭的婆婆料理着一家五口的吃喝拉撒,给丫头添这买那,却不要我们掏一分钱。

感到特别过意不去的我,买来适合老年人吃的东西和衣物,婆婆满心欢喜地收下但再三叮嘱,下次千万别浪费了,你们年轻人要好好计划,孩子的开销在后面。如果不听劝,她反而嘟嘟囔囔责怪我们不会过,搞得我有种好心没好报的委屈,索性也就不再这样做了,免得心烦。

平时只要天气晴好,公公都要帮着晾嗮被子,床单也顺便洗好铺叠整齐。天天空腹清肠胃的第一杯水,等我喝到嘴里,温温的,而给他儿子的泡饭,也早就盛好放在了桌边。回家时拖鞋总是顺着脚的那一面,双休日心想着有空好好操练一下厨艺,等睡个懒觉起来,婆婆早就烧好七八个小菜,出门搓麻将去了,而我们一家三口在那些年,逛遍了魔都大大小小的公园。

到娃两岁半时,一向闲不住的婆婆突发小中风,手脚暂时不甚利索。在这种情形之下,我狠下心毅然决定送小宝去早托班。舍近求远没到小区里的幼稚园,而选择离家两三千米的私立菁英办学机构。女儿由刚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如鱼得水,直到现在初二学习上一点也不吃力,应该是和最初的因材施教启蒙抚育息息相联关。

那时,公公每天穿过几条马路去接送,无论刮风下雨,扶着楼梯爬上爬下。婆婆白天和一群同龄人打牌消磨到下午三点后,接着为全家买汰烧,围着小孙女转圈。我们夫妻俩依然按部就班,循环往复到学龄前,办公地点搬至松江新城,才彻底另外买房分开,自建田园。

这七年间,自己婚房的小家一直空关,只是偶尔度假住住。作为性格大大咧咧的外来媳妇,竟然和水土不符祖祖辈辈生活在南方的公婆,一个屋檐下待了两千五百多天,没有发生啥矛盾和斗嘴翻脸。现在回想,任性还又特别霸道的我,并非有多么内敛,而是两位老人的善良包容,才使得大家和平共处,简单遂愿。

独自漂泊异乡,离母亲的视线最远。她的顾虑重重充满忧患。难得回趟故乡,她会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不时地抱怨着二姐的婆婆,在儿媳生下孙女后竟然不管不顾回了口里西安。她听着我讲的身边发生的一切寻常小事,不厌其烦,甚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感慨地说:你这傻丫头,总算让我这当妈的,把心放进了肚里面。

为感谢亲家拉扯大了孙辈,身体多病的妈妈特意分两次在大姐的陪护下,乘飞机来上海拜会公婆。两位母亲亲切地拉扯着家常,目光久久地落在孩子身上,慈祥而温暖。

一周前,给公公电话说好,这周六我们要看望他,已经86岁的老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不一定想起,但媳妇我却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忘记,3/04日是婆婆去世的四周年。2013年清明节和女儿回去帮小妹下墓,随后几年春节都不在沪过的,平时我们瞎忙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闲。而现在日常完全靠自理的公公,没有给小辈们找一点麻烦,谁家都不肯去,寂寞地住在旧工房里,守着婆婆的遗像。也许那里面,一辈子相濡以沫的熟悉气息,还不曾烟消云散。

15岁的女儿原本是要和同学去过闺密节,因此改到了明天。她眨着小眼睛说,妈妈,我们应该去陪爷爷吃饭,给奶奶烧纸敬香道声平安。

一大早从南一路向北,买菜做饭祭拜,先生请不了假,我们母女俩简单收拾,三人围坐一起吃着喝着,分享健康长寿面。看着老人开心地干掉一大盘,他说,要代替婆婆多吃点。想必在他心里,吃下的不是面,而是一根根数不清的思念!日暮已黄昏,不觉苍山远。

午饭后,头不晕耳不聋眼不花的公公,看电视炒股票软件,女儿忙着未完成的功课。洗好碗拖干净地,我惬意地坐在沙发上,写下这些文字,读给他听。平淡琐碎,语句也不够优美凝练,但分明见到老人的眼中,泪光点点。及时记录,为的是,进一步在人格上完善成全,还有那生命中,永远不可忘却的纪念。

  望向窗外,天很暖,春花开得正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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