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东方不败比爹亲”中说了,盈盈在任我行复位后反而不如东方不败在时风光,那极不合理,也极合情理。
我以为,人有各种分法,比如老人、中年、少年;黑人、白人、黄人;士、农、工、商;男人、女人、灭绝师太。还有一种分法:自然人和政治人。
自然人指我们日常生活中普通的一个个人,政治人则指投入政治斗争这一伟大革命事业的一个个人。一个人既可以是自然人,也可以是政治人;既可以由自然人变成政治人,也可以反之,还可以二者兼之。
二者间最大区别是:其优缺点、长短处恰好相反。比如宅心仁厚、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这是自然人的优点,却是政治人的缺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朝秦暮楚、口蜜腹剑,这是政治人的优点,却是自然人的缺点。
刘邦为了逃跑把儿女从车上一次次推下来,于自然人而言就不算人,于政治人而言顺理成章。所以他后来叫汉高祖。李世民杀兄弟、逼父亲也就算了,把十个侄子不分大小全都杀了。但他和贞观之治的明君是同一个人。海瑞一身清苦,母亲做寿也没钱,死了家里四壁空空,于自然人而言品德高尚、人人景仰,于政治人而言只能当成牌位供着。例子太多了,恕不再举。
2
任盈盈之于任我行,于自然人而言是父女,至亲骨肉;于政治人而言是潜在对手,至为危险。任我行是政治人,他的教主地位也决定了只能做政治人。在政治斗争中,没有父女、母子、兄弟、师徒、朋友这些自然人关系的存在空间,只有合作、利益、冲突这些政治人思维的关键词发挥作用。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今世的小棉袄。在所有感情中,父母对子女的爱最深,而父亲对女儿的爱又是其中之最。事实当然如此,不过这是自然人的说法,在政治人而言大大不然。夺位之争中,弑父的固然很多,杀子的也不少。
3
除了任我行与盈盈父女关系之变外,当爹的不喜欢、不顾忌、不在乎前世小情人的例子俯仰皆是。
岳不群为了夺取辟邪剑谱,当上五岳掌门,不惜拿岳灵珊当牌打。岳灵珊嫁给令狐冲还是林平之,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凌退思要宝藏,利用凌霜华和丁典的感情就算了,最后竟狠心舍得把凌霜华活埋。
戚长发不愧叫“铁锁横江”,当真冷冰冰、黑黝黝,把戚芳蒙在鼓里,对她被骗入万府完全不闻不问。
4
上面几个是主动设计害女儿的。有的虽没这么恶劣,但也毫无心肝。林平之他娘王夫人被青城派折磨害死。他外公王元霸见到岳灵珊,想起女儿,不过是下面这等表现:
王元霸笑道:“......女孩儿家,学些闺门之事也是好的。”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了,颇为喟然。岳不群知他是想起了在湖南逝世的女儿,当即收起了笑容,应道:“是!”王元霸为人爽朗,丧女之痛,随即克制,哈哈一笑,说道:“令爱这么才貌双全,要找一位少年英雄来配对儿,可还真不容易。”
你为人爽朗,能克制丧女之痛,这无可厚非,但女儿女婿死得这么惨,自己号称金刀无敌、威震中原,却根本丝毫没有找青城派报仇的想法,更别提行动了,好像女儿不是他这个老王生的,而是隔壁老王的。
黄药师对黄蓉也很冷漠。欧阳克这家伙是啥样人你不知道?就算没听过江湖上传闻,难道也看不出来?如果黄蓉愿意也就罢了,但黄蓉根本就不愿意。欧阳克出场时有三十五六年纪,黄蓉只有十五六,比欧阳克小了一半还不止。估计黄药师比欧阳克也大不过十岁。看他身边一群美貌姬妾,也不想想黄蓉嫁过去是什么结果?这还不是政治联姻的江湖版?(这个自私的家伙除了自己对谁都不好。)
不唯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如此,小人物也不例外。老头子为救女儿,制了续命八丸,却被祖千秋偷了给令狐冲。为报盈盈之恩,不计较就算了,看他说什么,“小老儿不知令狐公子和我大恩人有这等渊源,多多冒犯,唉,唉,该死,该死!胡涂透顶,就算我有一百个女儿,个个都要死,也不敢让令狐公子流半点鲜血救她们的狗命。”心情可以理解,措辞或许夸张,但让人看着总是不舒服。
5
当然,江湖并非一团漆黑,亦有温情在。比如苗人凤对苗若兰百般呵护,李可秀对李沅芷也是正常情分。
最令人感动的其实是汝阳王这个反面阵营人物。看作者对其评价: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实有经国用兵的大才。。。天下大乱,民心沸腾,全仗汝阳王东征西讨,击溃义军无数。
端的是个了得的人物,大元天下都在他肩上。
赵敏遭周芷若重伤后,与张无忌一同被汝阳王截住,汝阳王要捉张无忌回去,赵敏以死相逼。他命将统兵、交锋破敌,都是一言立决,但今日遇上了爱女这等尴尬事,竟是束手无策。。。不由得长叹一声,泪水潸潸而下,呜咽道:“敏敏,你多加保重。爹爹去了……你……你一切小心。”。。。走出十余丈,他突然回过身来,说道:“敏敏,你的伤势不碍么?身上带得有钱么?”
一般而言,写到离去也就差不多了。加上最后这两句当真是平淡中见功力,父女不舍之情都在其中了。
6
汝阳王纵然是经国用兵的大才,在女儿面前一样束手缚脚,毫无办法。须知眼前的张无忌是天下最有威胁叛军的首脑,若是政治人物,无论如何也要擒获他,别说女儿便未必死,就算死也不见得能阻得住。
大元江山全仗着他支撑,但以他此等性格,如何能是朱元璋、陈友谅这样的枭雄之敌!
自然人,终究不是政治人的对手!
在政治人眼中,没有亲人,没有情人,也没有小情人,自然也不会过今天的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