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中午，我们在小店吃面）
内：……你看完《D史》就会发现，历史选择了PRC，是有各种机缘巧合的……D的命运也特别像人的命运……
我：额……不好意思，我想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但……
（我笑了，他也笑了）
内：好。
我：或者你可以聊一些好玩儿的，比如你最近在看《社会心理学》，可以聊聊里面的小实验，我很感兴趣。
内：嗯……二战后很多犹太心理学家都在研究为什么纳粹那么残忍。有一个实验是这样的：随机把一群学生分为两组，一组扮演囚犯，一组扮演狱警，大家长期模拟着真实的监狱生活。后来扮演狱警的同学首先受不了了，要求停止实验。因为他们慢慢像真正的狱警一样，辱骂、虐待“囚犯”——即使他们知道这是无辜的学生。这个实验结果当时非常轰动，说明了情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而深刻的。
我：嗯。确实，还没有谁敢说自己能彻底超越人性的局限，我们的所有努力就是为了避免接受考验。比如赚钱就是为了避免“穷生奸计”。
内：是的。所以说，如果觉得某个环境与自己三观不符，那就赶紧撤。
……
饭后，我想了一通。虽然工作时间不是很长，但总归是为没出过校门的孩子探了几步路。如果有人问我，找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他三点：
平台！平台！平台！
平台会塑造你。好平台会与你互相成全，烂平台会重创你。
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平台好不好，并不是看架子大不大。再大的公司也是从青萍之末成长起来的，它一路披荆斩棘位及九五之巅，凭借的绝对是强大的专业精神。
我眼里的专业，起码理念要清晰，方向要准确，纪律要严明，分工要明确。
人类社会正是为了提高效率，所以才分工越来越精细。公司有课程顾问负责销售；关于排课的沟通和协调有班主任；老师只需要专心上课就好了。大家术业有专攻。这对我太重要了，因为我既没有销售天分，也缺少管理才能。
学生旷课、试听课未成功，会给老师补贴，这让我觉得很受尊重：虽然没有为公司直接创造效益，但我的时间依然是值钱的，我的辛苦依然是值钱的。
纪律严明太重要了。《一个广告人的自白》里说，不称职的人会毁掉整个团队的士气。如果我不小心成了打乱整个团队计划的猪队友，我希望纪律能第一时间收拾我，不要逼队友愤然离职。
面试或入职之初，重点体会接待你的人。人的阴暗面对弱势群体会无限放大，比如司机对行人、老师对学生、领导对下属等等。
大家都被公司文化深刻影响着，优秀的企业文化会塑造出专业又和气的员工。如果接待你的人事、培训师让你感觉很不舒服，比如他们对你的指导非常情绪化，那就要好好考虑了。我之前参加过另一个公司的培训，是第三天撤的。
还有，如果人事看起来神秘而小心，这家公司大概也是自以为很专业，其实沉闷又僵化。
为什么教小学语文？
人的活动分为三个部分，工具类、认识类、审美类。
比如，我和贱内都读书，但很少看同一本。有次好不容易一起看完《鲁滨逊漂流记》，反应截然不同：
我读出了文艺复兴时期资产积极蓬勃进取、精明强干、泥沙俱下的时代精神。
他读出了两点：1，鲁滨逊在荒岛上用所学知识记录天象，让他觉得人家在学校学的东西真有用；2，鲁滨逊用仅存的几十粒小麦播种，延续了十几年的收成。贱内说这不科学，这么长时间品种一定会退化。
我：……
他从小就做不了语文阅读。大学开始看书，到现在看了十几年。都是些工具类、认识类，比如机械、历史、政治、军事……然而这些都不属于文学。
所以一直以来，他不理解为什么我能从一个故事体会到那么多情感。
终于，去年他为《诗经》里的一句动了心：“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那几天他来来回回念叨：“唉！真是诚恳！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的那种热乎劲儿！”
文学是用来审美的，
美不是拿来“用”的，而是给人“懂”的。
但是，直到现在，我们看到同一个东西，他第一反应依然是“这能解决什么问题”，我的第一感受依然是审美带来的愉悦。
小时候有次跟爸爸看捷克著名动画片《鼹鼠的故事》：猫头鹰把一个闹钟从人类的工厂叼回森林，小动物们开始用人类的作息去生活，铃一响都干活，再响都睡觉……最后个个苦不堪言，把闹钟送回去后，森林又恢复了活力。
我看了觉得：小动物不适应人类的作息。
爸爸当时说了一句：“可见人的生活多么刻板乏味、多么违背自然天性。”
我当时全身涌起的激动现在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动画片还可以这样看。
后来，随着知识和阅历的增长，很多童年时期读不懂的书，慢慢地读懂了。
例如，安徒生的名篇《海的女儿》开头有一句：“要想从海底到水面，必须有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一个地连起来才成。”
小时候一直不理解这个形容，最近几年才懂：工业革命以前，欧洲任何地方的最高建筑都是教堂——因为只有教堂才可以离上帝最近。
所以说，这个形容非常优雅唯美，充满迷人的古典气息——再加上前面两句“蓝得像矢车菊花瓣”、“清得像明亮的玻璃”、“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一个这样的开篇，已经奠定了整篇童话的基调：
古典优雅、纯情遥远、唯美浪漫。
真令人心醉神迷。
还有，长大以后才发现，《安徒生童话》风格纯真而热烈、纤柔而伤感，并且几乎都是悲剧。自杀的美人鱼、卖火柴的小女孩、与舞蹈家双双殉情的锡兵，还有丑小鸭，他身份高贵，但受尽苦难才得到本就应有的尊严（像不像建国后很多知识分子的命运）……
唉。世事艰难，安徒生早已看透了世界的残酷，然而对真善美的爱始终无法熄灭，就让它闪耀在地狱般的烈火里。
我的切身经历说明，小的时候读不懂没有关系，先在心里种上，长大以后，沉睡的种子会在阅历和知识的滋养下，一个个地破土发芽、开花结果……在童年培养孩子的审美，多么多么重要。
一个文学修养好的孩子，能以不变应万变，赢过任何形式的语文考试。
如果在小学阶段对文学没有兴趣，中学后，就在试技巧下苦功吧。至于对文学的热爱、审美的愉悦感、广泛的阅读量、文思如泉涌的写作能力——先放一放。
所以我只教小学语文。
这几天忙里偷闲看《生活大爆炸》，艾米和谢耳朵这对儿非常令我动容。
我觉得我们和他们很像。男的超级自律，女的喜欢英国文学和手工。两人整天说一些别人毫无兴趣、自己乐在其中的鬼话。
我前几天发了一张图，是一篇小学生凑字数的流水账。茫茫人海，只有我们两个体会到了孩子孤苦压抑、百无聊赖的心情。
谢耳朵无法找到第二个艾米，就像我们一样。只羡鸳鸯不羡仙，两个怪异的鸳鸯若能终成眷属，更令人唏嘘不已。
世事令人疲倦，还好你我两不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