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的我们，做了一件冷血的事，让我追悔至今

我上初中的学校门前有一口水塘，水波荡漾，清澈见底。塘边堤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棉槐。周边则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春末夏初，麦苗泛黄，沉甸甸的麦穗挤挤挨挨，随风摇摆，窃窃私语。对于被整天关在教室里的我们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天堂般的乐园。

每到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同学们便装模作样，手拿一两本书，三三两两溜出学校，来到堤岸上，美其名曰“小组学习”。其实，学习是幌子，贪玩倒是真的。

我们最常做的是顺手牵羊折麦穗。瞅准几穗长势喜人的麦穗，掐下来，边走边放在手心里来回搓，待到麦粒与麦衣分离的差不多了，低头一吹，麦衣飞走，手心里便剩下几十粒黄中泛青的麦粒。最好一把全部放到嘴里，细细嚼，慢慢品，七八成熟的麦粒既清香又有嚼头。这是我们晚饭后的美味加餐，只是对不起辛勤耕作的农民，当时只有15岁的我们体会不到这些。

后来，有同学从家里偷带火柴出来。捡几把枯叶，聚成堆，点燃后烧烤麦穗。烤好的麦穗黑糊糊的，麦粒焦香，吃完后，嘴上，手上乌黑一片。这时别忘了到塘边洗一洗，抹去罪证。有几个同学曾因贪吃，忘了洗手洗脸，铃声一响，匆匆忙忙跑回教室，结果被老师罚站，灰头土脸，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些，只是说明我们这些小强盗顽劣，讨人嫌。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我追悔至今。

一天晚饭后，同学大鹏约我一起到水塘边“学习”。到达后，发现早有几名同学凑在一起唧咕什么，地上已堆起来一堆枯草。

大鹏见人都到齐了，大声说：

“我们今天烤麦穗，明天烤麦穗，天天烤麦穗，把地里的麦子都烤光了，李老头要喝西北风了！”

周围的同学哈哈大笑起来。

“这死老头都告到学校了，”说到这里，他摸摸脸，还火辣辣的疼。下午，大鹏父亲被老师请到学校，在办公室里，父亲当着老师的面，狠狠揍了他一顿。

“咱们天天吃麦穗也吃腻了，谁稀罕李老头的几穗麦子，要不今天咱就换个花样？”大鹏斜着眼睛看围着他的同学。他想要找回自尊。

“换花样好！”大家来了兴趣，唯大鹏是瞻。

“咱今天就尝尝鲜，来个烤青蛙。”

“烤青蛙？”大家一下子愣住了。这花样确实新鲜，除了大鹏，大概谁也没干过。

大鹏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青蛙肉烤着吃特别香，特别鲜，都是精肉，比猪肉好吃多了！”

好奇加上馋嘴，一个个小强盗被他说的心里直痒痒。

大鹏和三个同学到塘边水草地里捉青蛙，其余几个捡枯枝落叶。不一会儿，大鹏他们便一手攥着一只青蛙回来了。这些青蛙个头不大，比一只麻雀大不了多少。翠绿的外衣，白色的肚皮，宽嘴巴，凸眼睛。最难忘的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显得慌乱迷茫无辜又无助。它们被攥在手里，一动也不动。

“去折几根麦杆和棉槐条来！”大鹏吩咐道。

马上麦杆来了。棉槐条也来了。大棚接过麦杆，对准青蛙肚皮，“噗”的一声插进去。紧接着，鼓起腮帮子往里吹气。吹不上几下，青蛙的肚子就膨胀起来……眼睛更加突出，似乎马上要滚落出来……宽宽的嘴巴边流出鲜血……最后皮肉开始分离……大鹏不再攥着青蛙，改用手托着。青蛙圆滚滚的，像一只绿色的气球。一位同学走上前，用麦杆轻轻一戳，“啪”的一声就爆裂了。

“啊！”同学们惊叹着，欢喜着。照着样子，把剩余的青蛙一一吹气，剥皮，串到棉槐条上。粉红的蛙肉就在我们面前来回晃荡着。我惊恐万状，又故作镇静，躲在人群后面。火升起来了，光秃秃的青蛙在火焰的炙烤下收缩、扭曲，滋滋作响。火堆旁围着一群喜笑颜开的小刽子手。

“熟了，熟了！”一阵青烟过后，人人迫不及待伸出手，一手抓住一只蛙腿，只要轻轻一撕，蛙腿便离开了身体。

大鹏撕下一条，递给我：“尝尝。”

我惊慌失措，不敢伸手。

“哈哈！”他们都大笑起来。

“尝尝，味道不错的。”大鹏坚持着。

“要是有点盐就更好了！”一个同学吧嗒着嘴说。

“明天我从家里带点。”另一个同学自告奋勇，揽下这活儿。

我突然一阵反胃，直想呕吐。这地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在他们惊奇的目光中，一口气跑回到教室。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偷偷溜出校门，我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背书，练习。当我学习累了，想偷个懒时，眼前便不由自主浮现出青蛙受刑时的情景：鼓胀的身体，凸出的眼睛，流血的宽嘴巴……我的心一紧，急忙集中精力，重新投入到学习中去，竭力不去想它。

人的记忆真是奇怪，有些事情转眼就忘，有些事情则想忘也忘不掉。这件事已经过去27年了，仍时不时浮上心头，那双迷茫慌乱无辜又无助的眼睛成为我的负担，让我羞愧。我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挺身而出，制止这一暴行？我也奇怪，是什么原因促使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作出如此冷血之事？不知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是否悔恨当年自己的行为？

青蛙是冷血动物，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有时会做出更加冷血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