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孩弹琴

两个半月的婴儿，体重约等于一袋十斤装的大米。老婆把这个沉甸甸的小孩塞到我怀里：“抱着，我要去洗衣服。”我低头俯视自己的女儿，她却对我视而不见，目光远远投向天花板上的壁灯。这是她的爱好，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就用它寻找光明。

我用自己的脸挡住灯光，形成一次人造日食。她对科普完全没有兴趣，表情风云变化，开始有些不忿。为了避免此人又开始嚎叫扰民，我抱着她走起来。

我家小孩的另一个爱好，就是被人抱着走。传说中，林彪晚年饱受失眠困扰，应对的方法就是叫手下开吉普车载自己出去，在一路颠簸中酣然入睡。现在我就是人肉吉普车，抱着小孩来回巡逻，她的脑袋枕在臂弯上，随节奏一晃一晃，神态安详，仿佛正在洗桑拿的黑社会大佬。走了十多分钟，小孩的眼睛渐渐闭上，我便放慢了速度，想把她放回床上。这个大佬又微微张开了点眼角，用余光扫视我：“小弟，想偷懒了吗？”

为了避免走的时候无聊，我喜欢稍微放一点音乐。以前曾有个叫凯瑟琳的伯爵，和林彪一样半夜睡不着。但他那个年代吉普车还没发明，伯爵就叫手下演奏音乐消遣。他的手下找到自己的老师巴赫，后者为此谱写了一曲《戈德堡变奏曲》，广受好评。我的电脑音箱正放着这部钢琴曲，但怀里的小孩一点被音乐感化的样子都没有，依旧挤着脸蛋流着口水，毫不在乎形象地四处寻找灯光。

如果换我老妈来抱，就会对她唱儿歌。网上说发育到这个阶段，婴儿开始对说话的声音有所反应。确实，大人逗她的时候，已经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手臂乱挥了。但是作为男人唱什么儿歌，实在太怪腔怪调了。反正以后写作文也是要学的，干脆提前一点用来哄女儿吧。我抱着大佬坐下来，对她说：“小孩你莫哭，我们来读一读《训蒙骈句》。”她眼皮一抬，嘴一歪，发出一声“哦～”。然后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我俩互动起来。大概对话内容是这样的：

“天转北，日升东。东风淡淡，晓日濛濛。野桥霜正滑，江路雪初融。”

“哦～”手臂挥一下。

“清暑殿，广寒宫。诗推杜甫，赋拟扬雄。人情冷暖异，世态炎凉同。”

“诶～”有点不耐烦。

“龙泉剑，鸟号弓。春傩逐疫，社酒祈丰。笛奏龙吟水，萧吹凤啸桐。”

“啊～”开始扭动起来。

“时当五更，庶尹拱朝天阙外；漏过半夜，几人歌舞月明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佬脸色一变，眼角饱含着泪水，又使出自己的江湖成名绝招，音量全开。

“好好好，走起走起。”我只好真气贯通双臂，再次捧着她站起来，大踏步地前进。边走边想，果然是还没接受过教育的小孩，干脆用简单一点的方式进行交流好了。主意拿定，继续堪堪走了几个回合，坐下来念出多年前流行过的震撼广告词：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羊羊羊～”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鼠鼠鼠～”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牛牛牛～”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虎虎虎～”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兔兔兔～”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龙龙龙～”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蛇蛇蛇～”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马马马～”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猴猴猴～”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鸡鸡鸡～”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狗狗狗～”

“恒——源——祥——绒线羊毛衫，猪猪猪～”

这回小孩认真地听着，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