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

武汉三中——康锦程文

“老张，看来咱们村后那座山林你是守不住了。昨天又有几个大老板前去看过了，说不准几天后，机器就轰轰隆隆地开进咱们村了。”

正在院子里埋头抽烟的老张听到老刘这么一说，不由得长叹一声，啐一口唾沫在地上。

邻近的村庄的村民都因征地建厂而住进了小洋楼，有的甚至开上了小轿车，日子过得挺红火的。老张所在的小山村的村民个个瞅着眼红，巴不得哪天有个大老板也能瞧中这块土地，来这儿征地开发。

老张吐完最后一个烟圈，一双浑浊的老泪木木地看烟圈在空气中升腾又消散。作为守山人，他对这片山林自然有着别人都不能理解的感情。

到了巡山的时候了，老张回屋戴上略破旧的红袖章，在镜子前理了又理，取下那被摸得光亮的手杖，背上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挎包，走出门，仔细锁上门，又把门拉了拉，确认锁好了这才离开。

走上走了不知多少年的山路，老张却是愈来愈觉得亲切；山上特有的淡淡的薄雾看上去若有若无，像那天仙舞动的绮纱，柔柔的阳光洒下来，郁郁葱葱的叶子便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绿，空气中氤氲着花香的湿气，沁人心脾 。草丛中，蝈蝈唱出老张的欢声；山坡上，梅花鹿戏出老张的笑语，他在这怎么也看不厌的美景中又一次沉醉了，不知不觉时间飞逝，便要到回去的时候了。

刚到家门口，便远远地望见一行人向他走来，领头的是村里的强子，后面跟着几个城里人，还带着一些仪器，这是要来考察山林吗？老张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最不想见到的东西还是来了，强子满脸堆笑：“老张叔，这几位是城里来的……”“想打这座山的主意，门都没有!你们给我滚!”从未见过发过这么大火的老张，强子一行人都怔住了。“老张，你听我说，这是为了咱们村好啊……”可不由分说老张“哐”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强子一行只得折返。

屋内的老张大口地喘着粗气，既心疼又愤怒，脸上的皱纹变得又深又长，眉头紧锁，脸上抽动的肌肉抵不过他沉陷的眼窝里迸出来的火花：“强子这后生，竟打起了山的主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守住这片山林!”

这天晚上他早早地睡了，睡梦中，他梦见大卡车、推土机开进村里，用它们那无情的铁手撕裂着山林，伐木机狂躁地嘶吼着，沉默的参天大树一排排倒下，溪流为此流干了眼泪，它也知道自己将会被肆虐的泥土填埋，动物们四处奔逃，因为它们知道这里将不再是它们的家，一间间厂房耀武扬威地站立起来，而守在这千年的山林在现代机器的铁骑之下，彻底消失了。老张从噩梦中惊醒，忙擦去一身的冷汗，可他内心却不能平静。于是，披上外套，带上灯和手杖前往山林，借着月光，他便独饮这一夜山色。

夜的山是妩媚的，皎洁的月光装饰了夜空，也装饰了老张的心，略有凉意的山风吹来，吹得老张心旷神怡，只听得见爱抚青草的沙沙声，回望山下的人家，竟有一豆灯火，便更觉得夜寂静了。老张稍稍平复了心情。

继续向上走，忽地，他注意到羊肠山路似乎被踩宽了，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上山呢？老张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握紧了手杖 。

果不其然，前方一丝光亮，一群人逮住了一只獾狗，其中一个人拿出一个项圈正准备给它戴上，老张定眼一看，竟是强子和那群城里人。老张急忙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强子忙迎上来：“老张叔!你怎么在这里!”老张举起手杖要打：“还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们这些贼!”强子忙解释道：“他们不是老板，他们是自然保护的专家!”“哦？”老张放下手杖，用手杖敲着地，“你说说。”强子便接着说：“这些专家，为一些珍稀的动物安装追踪器，这样就可以探究它们的生理状况、行为活动，其实是为了保护它们呀!您瞧这獾狗昼伏夜出，我们的专家不辞辛苦，晚上出来考察，他们还准备在咱们村建立自然保护区，用科学技术来保护这一片山林呀!”

“哈哈哈，好啊!”忧心忡忡了这么多天，老张终于开心地笑了，他把手杖放在地上，说：“我来搭把手!”

这个夜晚，他看到了他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明亮的星空。

半年后，强子带着老张进了新建成的控制室，老张熟悉的一草一木，如今全在电子屏幕上呈现。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还是高科技玩意稀罕啊!”强子接过话茬：“可不是吗!这些都是政府出资建的，政府还聘用了咱们，给咱们发工资呢!”老张说：“是啊，又守住了山林，日子又好起来，这福气我八辈子都修不来!”两人相视而笑。

多年以后，面对越来越广阔的山林，满头华发的强子会回想起，老张和他守山的那些岁月，那时的青山依旧，碧水东流，他知道老张在此已守了多年，他也会在此守望多年，而只有山林知道，将会有更多的年轻人，愿意在此守上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