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长长
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披着月光。
夜风桀骜,呼啸着抽打老旧的路灯。
但气温确是热的,让人像蒸锅里的馒头
由内而外的膨胀。
晕眩。
他按下这栋公寓的门铃,片刻以后有人接起了对讲。
“你好”
“送水的”
这是宁心告诉他的暗号。
门开了,他乘电梯到17楼,1703的门已经开着了,玄关放着一双拖鞋。
他进了屋子,发现这间公寓是个小面积的一室户,卫生间和卧室相连有个走廊,有一扇门隔断。
浴室里有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他透过磨砂玻璃往里看,有朦胧的肉色酮体在晃动,让人神往,血脉喷张。
“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王大炮推门进入卧室,里面灯光昏黄,一张粉色的双人床占了大半,床的一侧有张沙发,对面有一个推拉式衣柜和梳妆台。
王大炮把屁股往沙发上一丢,心里有些小复杂。他一面期待着,听到走廊里传来趿拉趿拉的走动声,门开后闪进一具他日思夜想的白皙酮体。
一面又不由自主的惋惜和愤怒,他感觉宁心就类同是混进劣质面料中的丝绸,被污染和作践了。而他又好像把她取出来,放进高档的专卖店里,用玻璃罩保护起来,无人能够染指。
而他没有这个能力,至少现在,他自顾不暇。能做的,仿佛也只有照顾一下她的生意了。
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丝绸啊。
他恍惚着,宁心已经站在他的眼前。
她披着浴巾,头发半湿,一双玉腿如白玉凝脂。
王大炮回过神来,不自然的往沙发上瘫了瘫,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拘谨。
“你要不要去洗一洗?”宁心问。
“啊,来的时候洗过了。”
“那好。”说着宁心拉开衣柜,柜子中挂着颜色不一但无一不是轻透性感的情趣制服,“你喜欢那件,我穿给你看。”
“就黑色那件吧”王大炮被这一幕惊愕了一下,心想这服务水平已经能赶上高端桑拿房,就差个水床了。“我喜欢黑色的。”
宁心褪去浴巾,玲珑的身材毕露,竟一丝不挂,她就在王大炮的注视中,穿上了那件黑色的蕾丝套装。
不得不承认,这是千金难换的视觉盛宴,他看的痴迷,看的心疼。有多少肮脏油腻的中年男人,也观赏了这绝美春光?
但他无心让自己把恼恨浪费在无谓的心理斗争上,宁心已经侧躺在床上,向他伸出了手。
王大炮一不做二不休,手忙脚乱的脱掉衣裤,扑在了宁心身上。
夜很漫长。
但春宵一向短暂。
如果能一直到天明,他愿意把命交代在这张床上。
像一个爱吃甜点的孩子进了一家免费蛋糕作坊,他愿意把目光所及全部都塞进嘴里,但他的胃口拖累了他。
仿佛回到了旧时光,他慵懒的抽着烟,宁心躺在他的肩膀上,安静的呼吸。
王大炮本来不想打破这份安宁,但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很需要钱?”
宁心看着他的脸:“谁不需要呢?”
“我是说,你是不是需要快钱,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很关心你……”
宁心把手放在王大炮的胸口,沉默了半晌,也许是出于信任,也许是有意倾诉,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他。
宁心是单亲家庭,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世,他的父亲一手把她拉扯大,辛劳半生供她读书。虽然成绩并不好,她还是上了一所三流大学,毕业以后就在北海一家公司做文职工作,生活平淡无奇,收入也勉强说得过去。接下来她只盼望着能够嫁一个好人家,一起奉养老人。
但是宁父老实本分了大半辈子,却着了传销的道,又受人蛊惑借了高利贷。本想着能大赚一笔让女儿能嫁的体面,却不曾想亲手把宁心推向了深渊。
传销组织被破获,而房子也被抵押在了高利贷团伙的手里,如果还不起钱,老人就要被赶出自己家在外面流浪了。
宁心站了出来,她不愿意自己的父亲晚年凄惨。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团伙小头目为他求情,而后又被供奉给了大头目。换来了他们的怜悯:房子继续住,钱慢慢还,但是两年之内,必须还清。
“五十万,加上利息一共五十万。”宁心眼角湿润,声音有些哽咽。“我工资一个月只有两千块,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爸睡街上。后来我就骗他去外地打工,我怎么去外地啊,我谁都不认识,最后是放高利贷的人给我介绍了场子。”
宁心其实今年才刚刚入行,每接一次客,她只能拿到两百块,剩下的都要上交给鸡头。做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赚钱还是太慢,在其他“姐妹”的推荐下,她决定和其中几个人出来做,把信息挂在贴吧上揽客。在这里租一间公寓,既用来工作,也用来休息。
宁心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遇到一个金主,能够帮她还上债务,她用自己的部分青春与他做交换。因为那样总好过暗无天日的,每天违背意愿被不同男人压在身下的生活,让她痛苦压抑的想结束生命。
“如果你是那个金主就好了。”宁心的声音凄婉,让王大炮鼻子骤然一酸。
是啊,放在几个月前,他几个月的收入就有五十万,那时候这个数额的钱他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是五十万却毁掉了一个美好姑娘的一生。
一生,也就是一辈子,可能是五十年,可能是八十年,它不是无中生有,它有呼吸和心跳,它属于一个漂亮而又善良的小城姑娘。
就算她还清了债务,噩梦也许会永远笼罩着她,生活对她的伤害也将永远留下烙印。
王大炮想,如果他有五十万,他说不定真的会拿出来,交到姑娘手上,即使这是一个杜撰的故事。
然而他不能。
这段时间来,他越来越感受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他无法阻止财富的冻结进而身无分文。
他无法找到他最要好的兄弟。
他也没办法帮身边的这个姑娘逃离火海。
无能。
他只能顾及自己,告诉他自己,这个世界上悲惨的故事成千上万,远不止这一例。
尽管他那么真切的,血淋淋的感受到了宁心的绝望。
也许是他的心变得坚硬了吧,也或者,他一直不曾拥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他能做到的,就是紧紧的抱住她,并且不让眼泪掉在她的身上。给她一些温暖,而不是粗暴的侵犯吧。
让这个姑娘,安心的睡一觉吧。
第二天没亮,王大炮就起床了,他要赶回去忙活面馆的生意。宁心睡的很沉,像一只纤弱的猫蜷着身体,手臂抱在胸前。
王大炮掏出钱,抽出五块零钱,把六百块叠好,放在了宁心的梳妆台上。
他本要推门而出,却又返回来,轻轻握了一下宁心的手,宁心似乎有感觉,轻轻的哼了一声,继而没有声音了。
王大炮离开了公寓,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冒出个头,海风还是像烧开的水壶。
呜呜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