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过后，一片荒凉

昨天回老家，发现满野的洪水已经渐渐退去，被浸泡了三个多月的土地裸露在外，光秃秃的。秋天，本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但这片土地再也不能给人们带来丰收的喜悦。庆幸的是村里人在农忙之余基本上都在外面找副业，吃饭也就有了保障，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饿肚子！

提起“饿肚子”三个字，心里就不由得一阵发怵，时间又倒回了98年家乡发大洪水之际。

   印象中，那时候还是双抢时节——抢收、抢种。傍晚时分，忙活了一天的村里人刚回到家端起饭碗，就听闻村内外圩坝破的消息，赶紧放下碗筷，抓起箩筐就往秧田跑。当时正准备洗澡睡觉的我被父母喊着一起去了秧田，不明所以的我一边跟着跑一边问原因，父亲一边跑，一边指向远处，紧张地说：“洪兽来了！”洪兽？难道有吃人的怪兽？又是疑惑又是慌张的我赶紧顺着父亲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黢黢的夜空下一片银白，闪闪发光。我正看得发呆，父亲大声喊我赶紧下田拔秧苗，“秧都在这里，不赶紧拔，今年就要饿肚子！”也许天生是吃货，一听说饿肚子，我三步并着两步跑向田垄，撩起裤腿，就跟着父母一起拔秧苗。晚上的水田，蠓虫、蚊子特别多，耳边一直嗡嗡作响，脸、胳臂、小腿等裸露在外的地方都遭到蚊子军团的袭击。父母顾不得驱蚊赶虫，一边两手并用地拔秧苗，一边时不时回头关注洪峰的位置。我实在被叮咬得难受，只好把双腿两臂糊满泥巴来抵御蚊虫的进军，低着头继续拔秧苗。匆忙中，许多秧杆都被扯断了！正可惜之际，父亲一声大喊，“赶紧跑，洪兽来了！”这时就听见“哗哗哗”的水流声，回头一看，白光就在背后十几米的位置。我一把丢下手中刚刚扯断的秧苗，一个骨碌爬上田岸，跟着挑着满担秧苗的父母往家里跑！边跑边回头望，不过5分钟，刚刚拔秧苗的位置就被白光吞噬了！心不由得“砰砰砰”地跳起来，跑着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

怀着惊奇、慌乱的心情回到家，洗漱后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居然还梦见自己被洪兽吃了！又从惊慌中醒来，睁开眼睛天已大亮，赶紧跑出门外，放眼望去，满野苍茫，往日的青绿早已不知去向。后来才知道，随着青绿消失的还有往日不以为意的方便和温饱。

当天早上，队长就挨家挨户通知上学的小孩统一集合、列队绕路去学校。由于家乡是丘陵地带，家和学校在高处侥幸未淹，但两地之间的路却被淹了。往日7、8分钟的路程，如今却要绕上个把小时。每日往返共六趟，要走不少路。年纪小的低年级学生为了少走路，只好把午饭带到学校吃。但由于正是暑热季，带的饭密封在盒子里，往往都馊了，但也只好馊着吃。

终于熬到放暑假，不用再绕那么远的路了；由于庄稼被淹，也不用再像往年那样要到田间地头干农活。应该来说，这个暑假最快活，但我们怎么也快活不起来。洪水淹没了田地，一家老小都被困在家里，每天睁开眼睛张口就要吃饭，可是饭从哪里来呢？陈粮很快就会吃完，家里眼看着揭不开锅。为了节约粮食，家里每天只吃一顿米饭，早晚都喝稀饭，正长身体的我经常半夜饿醒！由于饿得很了，后来看到米饭，就像狼看到羊，两眼冒光，饭刚扒到嘴里，来不及咀嚼就已经咽到肚里，以至于见过我吃相的朋友都形容我是饿死鬼投胎！

一日两顿稀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正在一家人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妈妈急中生智，带领我们去拾荒。每天一大早，我们就拿着蛇皮袋出发，去远处未遭洪灾人家收割完的稻田里捡谷穗。中午回家吃了饭稍作休息，下午继续捡。一天下来，也能捡上十斤谷子。几十天下来，就有百把斤，虽然于事无补，但可以塞塞牙齿缝。

捡出了甜头，我们决定一直捡下去。花生挖完了捡花生，拿着小铁耙在挖过的地上细细深挖，眼睛紧盯着地面，生怕错失了一粒花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瘪花生，还会把壳剥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花生米。如果有的话满心欢喜，仿佛捡到了一个金元宝！把地翻了个底朝天，居然也能捡到半篮子。回到家挑挑拣拣，嫩的当即煮着吃，老的晒干留着过年招待客人！红薯挖完了捡红薯，但捡红薯就没有捡花生那么容易啦。红薯个大，容易发现，因而很少有漏网的。有时拿着大锄头在地里挖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但我们也不气馁，毕竟还是捡到了好多红薯根，拿回家洗干净了可以喂猪。

就这样，我们一直在别人的地里捡自己的粮食，一直捡到新学期开学！

洪水终于退去了，但也带走了所有。被洪水淹没的地方，一片荒凉，一如眼前。望着眼前光秃秃的田地，已经不用再饿肚子我依然心有余悸。洪水可以退去，但那段饿肚子的记忆却无法褪去。它刻骨铭心，它时刻提醒着我爱惜粮食，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