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情怀/石桥铺的故事87/石桥铺民办小学/甘国成

老街戏园中的石桥铺民办小学

文/甘国成

心中时常泛起的涟漪里,总有那么几轮荡漾的波纹属于石桥铺民办小学。

我所接受的初小教育是在陈家坪的“工联小学”里完成的。

记忆中的露珠仿佛被蛛丝穿缀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细心地采摘一颗去看看,哦!那是我于石桥铺民办小学的一段记忆……

人的一生真是非常奇妙,明天会去往哪里根本就无法预料,命运总是象闹着玩似的。

大清早背着书包去学校,今天上午第三节本应该是历史课,早晨收拾书包专门看过,历史课本在书包里放得好好的。等到下了第二节课才听班长通知说历史老师有事来不了,已经与上珠算课的老师调了一节课,今天第三节改上珠算课了!

家里只有一把算盘,我姐姐下一节课就是珠算课,她学习成绩一直都特别棒,所以首先要保证我姐姐用算盘,我手里肯定就没有算盘了。可是,老师她是不管你这些事的,这些问题是你妈、老汉操心的事儿!

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充满悲情,老师来了一看,没有算盘的都给我站到后面去!

由于多种多样原因所造成的问题,导致我于一九六四年夏天去石桥铺老街中段的民办小学去报到读五年级。

石桥铺民办小学应该是招生情况不太乐观,五年级以下只有三年级,意味着我们这一届毕业后学校会承受一个“断层”。

我新去的班集体,家住陈家坪的学生只我一人,对于石桥铺老街上和“21厂”子弟那些同学来说,我就是同学们了解陈家坪的窗口。

离家太远,所以中午的一餐饭只能就近想办法解决。戏园大门进去后上过石阶,正对面的右上角是一个食堂,石桥铺修缮队许多工人师傅与民办小学的部分老师都在那食堂吃饭,我的班主任李老师给食堂管理员说明情况后也给我买到了饭、菜票。

食堂里每天中午都是吃漓米饭,木桶蒸出来的饭香喷喷的气息掺合着大铁锅爆炒中弥漫开的回锅肉香味,让最后一节课的同学们不知咽下多少清口水……

班主任李老师总说自己有高血压而不能吃肥肉,在食堂买了肉以后都会以这个理由把肥肉拈到我的饭缸子里。食堂里卖菜的师傅“王歪嘴”看到了总说李老师:“李老师你自己吃嘛,我炒的回锅肉香得很。”我也曾反复给李老师说,老师你自己吃,我要吃的时候我晓得买,谢谢老师。

老师自己花钱买的肉为什么总是把大部分都给我吃了呢?非亲非故的没有理由啊,不能吃肥肉你就买瘦肉吃呗,又要买、又不吃,挣钱多不容易啊。

谜一样的情况持续了大半年,五年级下半期答案出来了。

我的同学兼朋友柳德明(因个子特别高绰号柳长)告诉了我答案。

教自然课的陈老师正在向李老师提这个问题,正好被送课堂作业本的柳长听见了,柳长听到老师们在办公室议论我,他就故意磨磨蹭蹭的整理作业本,也替老师整理一下办公桌。体育老师邓孝忠问李老师,那学生调皮得不得了,点都不听话,你还照顾他唦子嘛。李老师不紧不慢的说,邓老师你发现没得,这个学生比哪个学生都有礼貌,比哪个学生学东西都快。我家在杨家坪住,所以我去他家里家访很方便,他在原来的学校旷课是因为头上有个多病的妈妈。调把椅子坐,我们都想一下,对于这个学生来说,是老师喜不喜欢他重要,还是照顾好体弱多病的妈妈重要?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李老师接着说:对不起,我要去教室上课了。

柳长后来告诉我,他觉得李老师的个子其实有点高哦!

自从听柳长给我说过这件事情以后,嘴里嚼着李老师拈到我碗里的肉总是特别地香。当然,也有不尽然的时候,嘴里吃着肉心里想起李老师,这喉咙里常有不可名状的包块儿梗着,眼睛里还时不时的溢出泪水。

渐渐地,我的学习成绩也有了变化。从我开始念书至转学到石桥铺民办小学以前,学习成绩从来没这么好过。在工联小学念书时作业本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五分分值的成绩,我现在的作业本上基本上都满是红勾,两道横杠上老师用红墨水写着令人骄傲的“5”分。在五年级下半期我也加入了“中国儿童少年先锋队”,脖子上也系上了鲜艳的红领巾。

我这些努力学习的力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呢?是不是所有的动物都具备了“蛰伏”的能力,甚至包括他在精神上的能力都可以适时踡缩起来呢?我本来就具有优秀的学习能力吗?这些能力以前是“蛰伏”起来了吗?那么,我为什么不更加努力去学习所有我应该学习与掌握的知识呢!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有迟到、早退、旷课一类的事发生了,即使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我也会去班长、老师那儿请好假再离开。

与同学们熟悉了以后才开始慢慢地审视所处的环境,对社会的初级认知就是从这里揭开了启蒙的第一章。

虽然当时并不知道“政治斗争、阶级斗争”这些词的真正含义,通过石桥铺民办小学这个微缩的社会窗口以及身边同学因不同家庭成份经历的遭遇,也让我见识了“它”的残酷无情。

班上有一位姓“石”的女同学,应该是全校学生中年龄最大的学生。永远都是一张冷漠惨白的脸,面对着大千世界的纷纷扰扰,永远都是静静地伏在某一个角落里,很难得听到她发出声音。

她那丰滿而成熟的身体混在一帮大孩子中间很扎眼。男、女同学之间无论调侃打闹她都是远远的、冷峻地看着,打翻了的桌椅凳子她会默默的扶正。从来没见她与谁争过什么,也从来没见过她主动向谁有过要求、提过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缘于“她是一个地主子女”。

不知道“政治”到底是个什么玩艺儿,怎么与政治沾上边就会改变观念,就会扭曲灵魂甚至丧失最基本的人性呢。明明标榜着是唯物主义学说的卫道士却大行唯心主义之实。无产者革命的目的不是要消除压迫,打碎桎梏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吗,革命难道不是追求精神的解放与升华吗!

我最早的童年时光在七星岗度过的。虽然年纪小,那铺天盖地的标语、横幅、逮捕公告也在幼小的心里凿下深深的痕迹。

只要玩上手的是政治,怎么就变得:饭也不用吃了、觉也不用睡了,只是高呼口号就能过日子了。玩到高潮部分:亲人也不亲了,老鼠也可以是猫了,整个世界都颠倒过去了。

几十年过去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及那一双似冰窟般的双眼在我眼前总是挥之不去。近两年的同窗生涯,从来没有听石姓女同学诉苦、埋怨,更别说什么牢骚与发泄了。在学校里她象一个幽灵般的活着。

我在啤酒厂工作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情况完全相同的青年女工。那一位姓“谭”的青年女工真可用天生丽质去形容。仅仅因为她的父亲是“大地主”,她在后来的生活中受尽了千般劫难、万般折磨。

老街上照像馆旁姓“何”的女同学,可能是唯一能与石姓同学说得上几句话的同学,何姓同学年龄也比我们大许多,这可能是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六年级时候我在陈老师教的“自然”这一科特别棒,女同学中的石姓同学及另一个叫祝茹珍的女同学都来问过我学习方面的问题。除了这类情况记忆中就没有与石姓女同学交流过的印象。

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懂得一些事情。一个花儿一般年纪的妙龄少女长期生活在惊恐与压抑中,那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班里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是她在抹,讲台、讲桌的清洁也是她在做,不需要任何人喊,也不用谁安排。那几个地方总是干干净净、整洁清爽。

正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在眼里的事多了,也使同学们心里对石姓同学的关注与同情也多了些。有人骂她是什么黑五类子女、地主子女、小地主婆之类的时候,我或者柳长都会去制止。为这事柳长还动手打了一个歇台子的学生,鼻血都打出来了。

心平气和的说,来到世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神圣的,那怕是蝼蚁或一草一木。生存于世间的所有生物都是一篇独特的华章,都有可能绽放出你意想不到的精彩。所以都应该得到应有的包容、呵护与尊重。

就象李老师在办公室里提醒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说的那样:“你调一把椅子坐着想一下吧!”

伦理道德、情操修养都归纳到一块儿去,两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人性”,人的本性。公民素质也好,社会公德也罢,人人都远离浮躁与仇恨,人人都学会谦让宽容,都学会换位思考。我们在精神上是否能轻松一些,生活上是否能快乐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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