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66

衣锦还乡||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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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有故事纯属虚构

再看周围与她相关的一切,除了她自己,其他东西的尺寸都非常普通。一只新换的引流袋挂在床边,连着一截若隐若现的引流管,一些微弱的不知名的黄褐色液体正在渗进袋口。金属的输液架活像信息时代的发射塔,高高耸立在病床左侧,上面挂着几大瓶液体。其中一瓶罩着遮光套,你便猜那是化疗的药剂,否则不用妆扮得那般神秘;还有一袋乳白色液体,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小卡文”——一种医用配方的营养液,专门用于无法进食的病患。

顺着你的目光,王小可的目光也停留那里,停留在挤成葡萄串的药瓶上:

“好多药啊!每次都这么多!一旦开始,就得连续输上两天两夜,那个小卡文要输一整天,化疗药要用输液泵,慢得肉眼根本看不到药在滴……”

“孃孃是两只手一起输么?”你第一次见双管齐下的场面。

“是的。左手置了输液管,从胳膊直通大静脉,医生说风险较小,化疗药不会渗漏,所以不会损伤血管和组织,而且置一次可以管大半年,用不着老打针的;”说着,她扒开母亲被割裂的袖子,向你展示置管的位置,“右手是普通留置针,用来输其他液体,一整只手,从手背到胳膊,都被扎满了针眼呢!”

“嗯,看着怪心疼的!”

“那可不是!说实话,要不是医生说化疗必须按疗程做,我和我哥都不忍心让她再来。你看她瘦得像什么呀——化疗药一打,上吐下泻的,又吃不进东西,真是遭罪呢!”

“疗程做完你们打算怎么……”

话才说一半,王小可就挤眉弄眼示意你打住,你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便立刻闭嘴,并趁机转移了话题:

“你中午饭怎么吃呀?我这就去帮你买过来吧。”

“不用的,我叫外卖就是。走,我们到外面去坐坐,去透透气吧。”她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再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并请求邻床的陪护说,“大姐,等这瓶输完,麻烦您帮我叫护士换一下药。”

“嗯,你去吧,有我呢。”大姐爽快地答应了。

“没事,我们就这里坐吧,你还是盯着点的好……”你无不担心地提议。

“不要紧,我们经常这样,大姐可好了。谁有事都帮忙相互照应的。”她说完就朝门外走去,你只好迈步跟上,不时还回头望一眼咕咕冒泡的药瓶。


肿瘤科外面是一段走廊,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去,洋洋的暖意驱赶着病室里的阴霾,仿佛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许多。你们在墙边的凳子上并排坐下,像两个逃出牢狱的犯人,急于大口吸收空气中的生机。你想,要是能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再多些进来就更好了,于是起身向前走去。可是,你怎么也打不开被锁死的窗户。王小可喊住你:

“别白费力气了,窗户都封死的,只留了一条缝隙。”

“什么?”

“这是肿瘤科,以前有人从窗口跳下去,自杀了——十楼啊,跳下去必死无疑的——从那以后,医院就封了整栋楼的窗户。”

“呃,原来如此。”你只好回头坐下,“不过这儿也比病室里舒服得多。”

“那可不是。”王小可转而问你,“真没想到你今天就来看我妈妈呢?”

“我原本打算明后天来的,但是今晚就得回由山,所以没得选择,只能今天来了。”

“哎呀,怎么啦?今天就得回去?不是昨天才到家吗?”

“公司有急事,不回去不行。”

“那好吧,就是不能多耍几天呢,怪可惜的!”她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是大领导,领导大责任也大,所谓身不由己嘛。不管怎么说,我是很感动的,谢谢你来看我妈妈!”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你忍不住关切地问她,“我看孃孃好瘦哟,好虚弱的样子,一直都这样吗?你和你哥有什么打算吗?”

“上次化疗时还没这么瘦呢,她越来越瘦了。能怎么办呢?结果是必然的,大家都知道,妈妈心里也清楚得很。反正我是不想她再做化疗了。”她不自觉地把头埋下去,“她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次,她悄悄跟我说:这些日子对她来说,有种当死亡逼近时想死也死不成的感觉。”

“谁不想在世上多活几天呢?孃孃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可是,如果死亡都被摆布成这个样子,活着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王小可好像脱口而出。她的话却让你心头一震。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谁都不再发表言论,仿佛话题触及内心神秘而未知的境界,唯有沉默,才是最接近那一境界的良方。人是怎样一步一步接近死亡的啊?是否只要内心没在终点前经历苦难彷徨,就不算真正的死亡呢?如果那样反而好了,“不算真正死亡”是一个多么可笑的想法啊,人一生都在追求什么狗屁意义,难道连死也要追求它那永恒不灭的意义吗?

对你来说,那些遥不可及的、似是而非的死亡,突然具有了不可体验的德行。它像极了量子力学中的坍塌,体验即是毁灭。所以人们既想认清它的面目,又尽量与它保持距离。既想了解它,又害怕它。是啊,人世间多美好啊,人们还可以想尽一切办法传递它的美好,可一旦死去,所有,所有的都烟消云散了。然而偏偏有人会主动选择它,其中的缘由难道是单纯的无知么?

就那样,你们虽然表面上沉默,但各自的心思一刻也没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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