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是我妈50岁生日,为了庆祝,我们一家人去长沙生态动物园玩了一趟。我妈在路上说,这是第二次去长沙动物园了,记得第一次还是30年前。
没想到,在我不到1岁,弟妹还没出生时,我妈会来过长沙动物园。我妈说起她在上世纪我爸带她第一次来长沙动物园,心情与现在完全不同。现在轻松愉悦,当时忧心忡忡。
一、
那是1986年的一天,我爸收到长沙公安部门传来的信息,说他在长沙火车站被偷的几百块钱找回来了,要他本人来认领。我爸为了这丢了的几百块钱,在家没少被我妈以及爷爷奶奶埋怨。本来家里欠了一屁股债,经济十分拮据,就等着我爸从外地打工挣的这笔钱回来缓解困境,没想到在长沙火车站丢了(那时几百块钱的用处可能相当于现在的上万元)。
那时,正是我爸从广东打工坐火车回到长沙,下车已很晚,没车回家,又舍不得花钱住宾馆,看到很多人在火车站旁一个地坪上躺着睡觉,在极度疲乏的情况下,我爸也往地上一躺沉沉的睡着了。
结果一觉醒来,发现钱包被人用刀划出了一个十字口子,里面的钱物不翼而飞。我爸当时欲哭无泪,在外辛苦赚的血汗钱就这么没了,这一下从哪里去弄到这几百元?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家那时走了背时运,难有雪中送碳人。
发现钱被偷后,我爸站在车水马龙的火车站,像上帝被抛弃的孤儿,脑海中盘旋的不仅是那丢了的几百元,更是对家中妻小未来生活的担忧。没办法,在派出所报警后,就带着一身疲惫回了老家。我妈知道钱丢了,急得几天吃不下饭,家中面临巨大的经济危机。
尽管报了警,但在火车站这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被偷,我爸对追回钱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一个农村青年,一腔热血外出打工,想为家中老小带来更美好的生活,当看到一点黎明曙光时,现实却又将他重重摁进了黑暗。我爸那时年轻,没想过命运的玩笑如此残酷,深深处在彷徨与无助中。
我家此时似乎走到了山穷水尽,可出人意料的是,后来长沙警方居然传来信息说,小偷被抓,钱找到了,要我爸去认领。真是意外之喜,这笔钱能失而复得,简直不敢相信。在丢钱的焦灼中煎熬了很久,我妈绝不能让钱再有什么闪失,便和我爸一起来长沙认领失款。
二、
这是我妈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去大城,可我妈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既不是旅游,又不是走亲戚,而是去找回丢失的血汗钱。对于那时我家的情况,去长沙找回失款其实是去找回一个对未来的希望。
到了长沙,领到了失款,就准备回家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烂摊子要收拾。可我爸却觉得,第一次带我妈来长沙,怎么也得去看看大城市的精彩,以后不知啥时候才能再出来。
这种花钱的事,本来我妈是不同意的。而且我妈一直生活在农村,从未出过远门,这个城市的繁华,让我妈感觉格格不入,还是早点回家吧。
我爸口头答应,行动上却领着我妈去了长沙动物园。为了这次失款,我妈焦虑了很久,我爸心里一样难受。现在找回了钱,为了我妈能高兴起来,暂时忘记对未来的担忧,我爸就带着我妈去看“世界”了。
那个时代农村的婚姻,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要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恋爱,也没有多少浪漫可言,对婚姻的态度是,既然结合在一起就一路风雨兼程,相伴一生。
去动物园,这可能是结婚以来,我爸对我妈做出的为数不多的浪漫行为。
动物园中的狮子、老虎、孔雀等,以前只在读书时课本中见过的动物,现在我妈全都真实的看到了。那一刻,我妈暂时忘记了家中欠债的烦恼和生活的艰难,愉快的玩了一天。
第二日,我爸妈徒步通过湘江上的橘子洲大桥,坐汽车回了老家,长沙寻钱之旅正式结束。我爸对我妈说:“这次委屈你走路,下次一定开车带你一起再来长沙。”就当时的家庭情况,还买车?我妈也只当这是我爸信口说说,没当回事。
三、
几年后,我家从老家农村搬了出来,从收废品开始打拼做生意,渐渐地还清了所有债务,生活逐渐好转。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妈做生意是把好手,进门的生意几乎没有跑掉的;我爸根据销售实际,进出货及时跟上。夫妻店越来越红火,我家的日子跟上了改革开放的步伐。然而,中间我家所经历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用当下时髦话说:“世界上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每一次成绩背后都要付出无数的汗水。”
我爸妈常说,只有开了门才有生意上门的可能。因此,一年365天,我家小店几乎天天无休,除了拜年那两天回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外,在过年的那天都会开门做生意。这是那些有双休、年休假的人无法理解的,也无法想象全年无休是什么样。
不但没有休息,劳动强度也非常巨大。为了生意,我妈奋战到过年前,因为体力透支厉害,最后靠打葡萄糖的点滴才扛过去。无数个深夜,我爸从外地进货回来,没有叫醒我们,一个人默默卸货,一包盐重达百把斤,全靠肩膀扛下来,有时一车货要卸1个小时以上。有时运货司机都看不下去了,觉得我爸一个人太辛苦,就免费搭把手。我爸的腰椎病就是在那时落下的。
四、
很多人追求的,就是拥有一个温饱家庭,生活无忧,有点积蓄就够了。但我爸却认为生活不应只有柴米油盐,还有诗和远方。
我爸一边做生意,一边自学法律课程,义务帮助身边的农民朋友维护自身消费权益。每次忙完一天生意,装货卸货已经让我爸精疲力竭,但回家后依然拿起法律课本点灯夜读。不管多忙多累,只要有人上门求助消费维权,我爸依然热情对待,而且不收一分钱费。
由于我家守法经营,义务助人,得过光彩之星、诚信经营户等很多大大小小的国家荣誉。2003年,近20年的义务消费维权,量变带来质变,我爸被评为中国9亿农民的消费代表,上北京领取全国唯一的315特别贡献奖。那一次,我爸带我妈上了北京城。从1986年到2003年的17年,我爸带我妈从省城一跃至京城。
我爸荣誉加身,离不开我妈背后默默贡献;我妈生意做得红火,离不开我爸鼎力支持。而且,爸妈为了我们三兄妹的成长创造条件,几十年来几乎舍弃了一切休闲旅游,就算去了北京,也没有好好玩几天,领了奖就赶快回家开门做生意。
长沙动物园更是再也没光顾。就算动物园已搬了家,从烈士公园附近搬到了暮云;改了名,长沙动物园改成了长沙生态动物园,我爸妈也一无所知。
五、
30年时光荏苒,到了今日,我们三兄妹都已长大成人,各有事业。我爸妈才稍稍松了口气,这次趁我妈50岁生日,才抛开家里的生意,一起来长沙玩。
而这次,我爸确实是开着车带我妈来的长沙。30年前的承诺,我爸兑现了。像我爸这样的男人许下的诺言,不管经历多少风吹雨打,依然不改成色。
这次我们一家人沐浴着春光,畅游长沙动物园,相对30年前的窘迫,此刻心态轻松而从容。
我们一家曾历经荆棘曲折,现在迎来了岁月静好,这其中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与坚持、拼搏与忍耐,多少中国家庭都有类似经历。
父母一辈逐渐老去,接力棒已到了我们这一代手中,踏着父辈足迹,告诉自己,前路再苦再难,永不言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