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剑.酒狂.燕巢琴29

禁卫军惶急架拥起老万岁上了门外备好的马,杨玉环扬手一鞭,马吃了一痛,嘶叫疾奔,老皇上回头叫唤:“采萍,采萍……”苍老的声音落在人乱马杂的逃如律令的惶惶急急里。

兴庆宫外人喊马嘶。

江采萍对凤娘道:“孩子,阿蛮就拜托你了,快走吧!”

就像是做梦,阿蛮望着这个黑衣人:这就是我娘,她是皇上的梅妃,宫里传说她早死了,她原来一直在保护我。她一直戴着黑纱,她的声音那么怪异,她一定受了不少罪!

不由泪刷刷地掉:“娘!”跪在江采萍面前,哽咽噎泣。

扶起娇儿,流着泪抚道:“莫哭,莫哭,快些走吧,好好活着。”

“娘,我们一起走吧!”

江采萍轻轻坚绝地道:“不,我哪也不去了,这兴庆宫是我当初来的地方。菩萨保佑,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你们快些走,快!凤娘!”

凤娘拉着一步一回头的阿蛮走了。

他现在应该快到延秋门了吧。往西,是往巴蜀的路,三郎,你走得惯那颠簸的路吗?你看你老了那么多,还要走那么辛苦的路……我哪也不去,我在这守着,替你守着。

叛军攻入兴庆宫,黄袍加身的皇上背对宫门,稳静沉笃。叛军踟蹰,猥琐间,安禄山赶到,马上抱拳:“臣本无意称君大燕,奈何事已至此,浮泛应景,还请陛下与我同乘,共观江山,以续旧日之好”。

皇上丝丝声笑,暗哑低破地说:“好胡儿,难为你一片孝心。”

安禄山闻声喝道:“你是谁?”

皇上转过身,奇恐怪怖的脸吓得众人如白日见鬼,皆倒退一步。

“大胆胡逆,受死去吧!”随着话音,人剑合一,飞身直刺安禄山。

安禄山急后仰身,横槊架格,寒光闪痛了眼。

胡骑铁兵精蛮,反应迅速,喝斥连声中已欺身围攻江采萍。

饶是剑法鬼绝,铁兵层层密密,江采萍浑身满脸血迹层叠,犹斗不已:三郎,你早过了延秋门吧,妾身只能送你到此了。

刀剑齐加身,江采萍无力地倒下去,温柔地看着三郎微笑的脸,安稳地闭上眼。

段文芳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心口深插着把匕首:你来了,我走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所以我抵着自己的心腔,慢慢地品着痛楚,品着你和我的情缘。我是平凡女子,不意遇上了你。就像是错放的人生。每当你从我这里回去,我就问自己,是这个人吗?我骗不了自己,我对你的渴望和欲望。但我拼命压制着。我多想抱着你,不让你走。但我知道,你更爱你自己。一开始,就是错的,我爱这个错,不是因为你,是我。我的心,对爱的执着和憨痴。

月明水清,两两呼应,却各各不懂水的轻重,月的阴晴。抵着心腔扎下去,血会流回去,我不愿你看见我的血流出来,怕刺激到你噬血的凶性。这纸张我已浸过毒,原是极毒的毒性,可我又不忍,哭着一遍遍解去毒性,毒入我心,我为你而死。我以死谢你的爱。

安禄山抚着段文芳的身体,放声大哭。

(十二)西出延秋门,南下巴蜀道,惶丧疾弛一昼夜,人困马乏腹又饥。

七十五岁的老皇上撑不住了,执意歇息。无人接驾,无人奉食。老皇上不禁掩面垂泣。

众禁军饥困渴煞难耐,眼见杨氏姐妹命宫娥匀各军士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水净面,不禁哗然。

陈玄礼耐着性子好言安抚众军士。无耐地想:这些禁卫军名义上是保护皇上南下巴蜀,实则不过是保护杨氏一族而已。多少皇子龙孙被弃于长安,逃出来的这一支,除了皇上,高力士,七八个太监,宫娥,三五个文官,和几个藩邦使臣,就是他们杨氏一门姐妹的宗族了。也无怪士兵们哗怨。

禁卫军忍着饥渴,拖拖拉拉,满腹怨气走到马嵬驿。

杨国忠在马上看到这些熊兵菜蔫的样,怒上心火,扬鞭抽了几个禁军,骂骂咧咧起来。

士兵们积怨的怒气迅速鼓胀着,瞅见杨国忠与几个藩邦使者搭话,不知谁大喊:“杨国忠与胡蛮谋反了!杀杨国忠!杀反贼!杀呀,弟兄们杀呀!”

怨毒终于暴发了。乱刃齐上:弃了承平,快乐,幸福,无忧的一切,一路载饥载渴亡命逃奔,都缘于这个叫杨国忠的不学无术,专事生非的王八蛋,逼反了安禄山,使得众人家毁舍亡,这一路上,还要对弟兄们打骂,你他妈算个卵球!

不消一刻,杨国忠已被乱刃分尸。

韩国,秦国两夫人和裴氏大哭大嚎喊冤,泣闹着要皇上做主。

守卫皇宫的禁军们平素听惯了贵妃日常的泼辣嫉恨,料到杨国忠死于乱刃,贵妃日后定不会善罢甘休,索性齐齐解胄除甲,振臂高呼:“请杀贵妃!请杀贵妃!”

老皇上柱着拐杖侧头看花容失色的贵妃,沉默不语。

杨玉环忽然真怕了,颤声拉着皇上的手:“三郎,三郎,救我!”

李隆基的心一下软了,老泪纵横:玉环……

禁军们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众怒难犯,陈玄礼没奈何,眼望高力士。

高力士在老皇上耳边底语:“皇上,禁军绝意请杀贵妃,是怕日后贵妃算账,贵妃的心性,这些年来,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只可怜了梅妃娘娘……”见皇上心动,忙又言道:“您不应不行呀,这些猴崽子们免胄解甲,摆明了您若不应,他们就离去,不再护送皇上南下蜀地。现今乱局,太子已自行在灵武継大统,朝臣多已随去。各藩镇手握重兵,心思多半和安贼相似。咱们有这些旧日禁军忠心护卫,已属不易,皇上,保命要紧。”

李隆基仰天长叹,料不到自己竟是这般的处境。黙黙转过身,手无力地一摆。

高力士遵命。两个小太监左右各执白绫一端,渐渐用劲,杨玉环拼命扯住勒紧脖子的白绫,望皇上的背影喊:“三郎,皇上,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老皇上半响说道:“爱过,真真爱过,是你做玉真道士的那五年。那时的你,是我的最爱。”

杨玉环笑了,泪流满面。

我们都不知道后来怎么会变成了现今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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