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专题:天之涯
到了大厅,老师果然已经坐在沙发上在等我们了。
老师把钥匙还给惭风小姐,在对她破费送礼表示的感谢同时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笨徒儿有没有在人前失礼。惭风小姐笑着说,我除了美得让她嫉妒外,其它的表现都很好。
和她互致了再见之后,老师和我便骑上了驿馆所准备的快马。
老师说,本来他是想让我坐马车的。但是近年来,随着城市的发展,七水名都的市区越来越拥挤,不够灵活的马车在市区的速度很受限制。为了赶时间,只好委屈我骑马。
我当然不会感到委屈。坐过了帝国最好的马车之后,我对马车已经兴趣缺缺了。能亲自骑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是第一次骑马,但一来我能用意念和动物沟通,二来我天生对这种智力低下的生物具有非凡的亲和力,所以老师略微指点后,我即使不拉缰绳,也能骑在马上任意驰骋了。
刚刚的那处驿馆是处于七水之都的外城区。我们俩骑着马,疾驰如风,但仍用了大半个小时才到达更加繁华和拥挤的内城区。不得不说,小小的孤鸣城和这帝国首都比起来还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街上商铺林立,有部分早已张灯结彩,想来是在准备庆贺国庆日。行人穿梭于各个商铺,往来不绝,讨价还价的场面热乎朝天。
绝大部分的街道还专门划分了人行道和驰行道,外城区的驰行道还大多是双驰道,每条驰道只许单向通行。在这宽阔的双驰道上,车马往来,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和谐而高效。除此之外,还有步行街,只有行人可入、车马一律止步。
老师介绍说,除了四通八达的陆路交通外,七水名都里还有五圈大的环状河,最内心的环状河所环绕的一大块陆地区域就是内城区。以前,内城区的中心坐落着宏伟的市政厅与市民公园。现在,市政厅保留了下来作为帝国政府最高军政机构枢密院的办公场所,而市民公园的大部分都被改建成了仁拓的皇宫。
近年来七水名都发展迅速,尤其是外城区——原本那五圈运河都是为抵御东部入侵而修建的护城河,现在各圈之间被官方新修的水路贯通,环城运河上每隔六十度还修建有巨大的桥梁,再加上在官方指导下由民间自发凿通的不计其数的小水路,就构成了七水名都发达的水路交通。
七水名都建造在无极湖东侧二十千米处,终年气候湿润、风景怡人。发源于叹息山脉脚下的七条大江大河交汇于此,自东而西灌满环城运河,最终经由七水河排入无极湖——内城区其实原本是宽阔的七水河上一个最大的河中岛。城区北部地势略陡,河水流速较快,南城区河水流速平缓且陆地面积大。近年来,仁拓还主持设立了一项巨大工程,要引无极湖之水以开凿通往周边城市的运河。如此优渥的地理条件不仅使得七水名都的城内交通十分发达,而且也能够快速集散来及东西南北各地的货物。
“七水名都,到了仁拓手上才开始绽放它巨大的光芒。”老师感叹道。
在内城区,驰行道上车来马往。由于城市扩张的太快,原有的街道还没来得及扩建,所以大部分马路还没有外城区的宽,而且驰行道上也没有明显的双驰道划分。虽然大多数人都自觉分左右行驶,但在拥挤之处,难免会有争先恐后、变道超车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变道超“车”,因为马远比马车灵活,马车们即使不服气想反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沿着长安街一路过来,我大略统计了一下,发现我们师徒俩,俨然成了变道超车、违章行驶的冠军。这一来仰仗于我们高超的骑术,二来得益于驿馆提供的良马。
除了各色车马外,街道上还有穿着制服在繁忙路口的指挥台上执勤的交通警察,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维护秩序处理纠纷的巡警。
老师说,根据帝国的 《道路交通法》以及“法无规定即无罪”的司法原则,像我们这样在未明确划分单双向驰道的马路上变道是不违法的。但是,他补充道,天云帝国在骨子里毕竟还是个人治国家,考虑到的群众情绪,巡警对像我们这样妨碍公共秩序的行为,都是一律按违章处理的。
所以说,我们在“违章犯法”的同时还要提防着来往的巡警——虽然说老师特使的身份可以免责,但所谓特使,都是有特殊任务在身的,怎么能因为交通违章而暴露身份呢?
所以,饶是我们两人驭马手段非凡,但既要提防巡警,又要在众多障碍物中扭来闪去,实在是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要是真出了交通事故,我们可就实打实地违法犯罪了呢。
就这样,两匹马儿在街上欢快地小跑着。但跑着跑着,前方堵了。马儿们只得放慢步伐,迈着优雅的大长腿走了起来。
突然,我的马连走了不走了,立在原地不停地抖屁股、甩尾巴。“它怎么不走了?”我问老师。
老师回头看了一下,说:“估计……呃,已经出来了。”
“啊,好臭。”我忽然闻到了一股臭味,是从我的后方传来的。我又使劲嗅了嗅,真的好臭——像是屎的味道,而且是在森林里没闻过的味道。
我扭头一看,果然,马屁股下的袋子已经鼓鼓囊囊了。
“他们怎么办事的!”老师怪罪了一句,“竟然让我们骑还没完全训练好的马,真是过分。幸亏给装了屎袋子,不然拉大街上还得交罚款。”
动物还会拉屎——也难怪,吃了东西又不能完全消化,可不就得变成粪便排出来嘛。人类需不需要拉屎呢?应该是需要的,我在孤鸣城的驿馆里进过那个有一些异味的房间呢,想必就是人类拉屎的场所了。那么人们口中伟大的皇帝需不需要拉屎呢?还有,老师需要吗?我虽然没见过,但是不代表不需要。不过我要是直接问他,大概又要说我失礼了。
堵塞的交通很快得到舒缓,车马又开始继续前进。我却由刚刚的小插曲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老师,这城市里这么多人和动物,那他们产生的粪便都是怎么处理的?”
“你倒是挺有心。”老师又和我并排骑行在一起,“中央平原的城市大多依水源地而建。历史记载,以前人口较少的时候,城市的生活污水是直接排到河流中的,这利用了自然河流强大的自净能力。但是后来,随着人口增多,城市排放的污水超出了河流的自净限度,水源被污染后很容易滋生瘟疫——然后大自然就给人类上了教训惨重的一课。总体而言,由于东部河流众多,自净能力强,而且耕地少,人口也相对少,东部人历来不太重视城市排污系统的设计,一切都依赖于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而西部的城市大多建在浅层地下河之上,水源自净能力较弱。所以从老皇帝的时代开始,就相当注重建设城市的排污系统。自帝国建立以来,西部城市的人畜粪便都有专门的挑粪工收集,运到城外给农田浇肥。后来又修建了专门的排污管道节省人力。帝国统一中央平原后,也把西部的排污系统推广到东部。现在的皇帝更绝,组织炼金术士们发明了一种高效助燃剂,城市的粪便通过排污管道、清洁工、挑粪工等集中到一起晒干,干粪便可以当作固体燃料。最近,科学院的家伙们还在研究直接用粪便产生沼气作燃料呢。”
真是了不起的设计!现在我觉得,即使皇帝也像一个普通人那样需要拉屎,也无损他雄才大略的形象。
“皇帝陛下可真聪明。我都有点迫不及待要见到他了呢。”
“不用急。嗯……”老师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说了句和刚刚的话题完全不着边的话:“我觉得,好像人在洗澡的时候灵感总是特别足。”
“然后呢?老师你在洗澡的时候产生了什么灵感吗?”
“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他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很低,“但首先要向你道个歉:我当初拒绝给你传法力,实在是不对。”
我支着耳朵,等着他继续说。
“是这样的,为师刚刚在洗澡的时候想到了一个能够快速提高我的修炼进度的方法——但是需要你的配合。对于修炼者而言,每提升一个境界都意味着质的提升。而每一次的质变往往是量变的累积的结果。如果把人的身体看成一个盛满能量的皮气球,那么量变就是使气球的体积增大,可以加热,也可以吹气。和气球一样,当人的身体已经溢满能量的时候,体内能量对身体的压力也是很大的,贸然加热风险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另一种思路是继续往气球里吹气,也就是注入能量。但是不同源的能量会互相排斥,一般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住的。可为师偏偏遇到了你,所以就能实现同源吹气——我的意思是说,我先把体内法力的大部分都注入你的体内,然后等我体内的能量蓄满之后,你再把你体内所存贮的能量传递给我,这样就可以快速积累量变。在理论上,只要我的身体经受得住,可以用这种方法积累无限的法力。”
“老师你真聪明!”
“哎,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你独一无二的身体作为存贮同源法力的容器,我这点儿小聪明也只能是空想。”
“可是……”他的神色矛盾,“我并不清楚我的法力究竟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伤——哪怕有万分之一的不好,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我也是做不来的。尤其……”
“大丈夫!”我打消他的疑虑,“不可有妇人之仁!”说完这句不伦不类的话,我自己都笑了。
“你的法力对我的身体毫无损伤,我向你保证!我不是人,你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我的情况啊。你想做就去做,不用担心我的。而且徒儿也很高兴能帮到老师呢!”
“但是这样做你总归是被我利用,即使没坏处,也得不到半点好处啊。我还是过意不去。”
“那老师你就给我一点好处呗。答应我三个愿望什么的,比如——吻我到窒息,或者……”
“喂,你正经一点好不好。为师年龄大了,经不起你这样调戏的!”
“好啦好啦,我要是帮到了你,你就要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哦。对了,传输法力是只要握住手就可以了吗?有没有什么更具效率的传输方式呢?”
“除了握手——”他没好气地瞪我一眼:“你还想怎样啊!”
帮老师修炼的计划就这样愉快地敲定了。最后,老师忍不住地朝我摇头叹息:“唉,我可得赶紧把你嫁出去。你真是越来越难缠了,这些花花肠子都跟谁学的?”
“还不是跟你学的!”——再一次在心里演练这句话,但还未出口就被意识否决了。因为仔细想来老师只有在低语之森那一次被我气到爆,气急败坏想吓我,却又被我无意中反调戏。其他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经地在教我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呢。
“天性如此嘛!又没有什么不好。”实际上,声带中震荡出的是这个声音,它源自肺腑,不经过大脑,完全是我心底的写照。
“你开心就好。”老师无奈地笑着说。
骑着马沿着驰行道上又走了一段路程,快走到一个十字口处时,又遇到了道路阻塞不通的情况。这次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一大批车马被堵在了路上,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马匹狂躁的鸣叫和人群的怒骂。
“估计是出现乱马了。”老师说。
他朝我解释道,“乱马”是对像在七水名都这样的大都市中才会出现的交通拥堵情况的专用称呼。发生交通拥堵时,人尚且有耐心慢慢等待拥堵状况缓解,但是有些马匹在这种情况下却容易变得烦躁、嘶鸣不止——一马鸣,则百马鸣——然后乱马情况就发生了。若是无人解决的话,往往要拥堵数个小时,甚至发生严重的踩踏情况。因此,帝国专设了一种交通警察来解决这种情况。要担任这种警察必须武艺非凡且善于和动物沟通。他们在工作时先以强大的武者气息震慑群马,然后与受惊的马匹沟通,合理指挥引导,慢慢舒缓交通——这项工作通常被称为“解马”。
眼下乱马情况都出现了好几分钟,堵在前面的马儿们纷纷扬起马蹄,跃跃欲踢,但是解马员还迟迟未感到——而原先维持这一块交通秩序的交警根本镇不住场子,正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挥舞着一绿一红两面旗子朝群马大呼小叫,急的手忙脚乱。
老师见此乱状,痛苦地扶着额头:“我的天,再堵下去要出人命了——看来,老夫不得不客串一回解马员了。”
“上吧,老师!我支持你!”我兴高采烈地为老师即将变身解马员而欢呼。
如此熙熙攘攘的盛景,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即使没见到皇帝,就冲着有趣的景象,来帝都这趟也不亏。
“你别光在嘴上支持我啊。”老师眼中灵光一闪,问我:“你能对群体发送意念吗?”
“能。但是单次的最大数量不能超过二十个。”
“离我近点。”
“干嘛?”问的同时,我已经让我们俩的马儿肚子贴着肚子了。
他轻点双脚从马蹬上跳到马背上,然后弯腰把我揽入怀中,又用力一跳,带着我跃到了三米外一楼的栏杆上,然后又把我放到他背上让我抓紧他,手脚并用很快攀上了三楼楼顶。
“我们不骑马了,改走快捷通道。”他说得快捷通道指的就是楼顶了。
“那我们的马怎么办?”
“他们是官方的财产,归还失物的人会得到赏金,你不用担心。”解释完,老师开始布置解马的安排:“等我们到了十字口,我会震慑住狂躁的马匹。你告诉街这边和左边为首的十匹马,让他们准备通过;告诉街对面和右边的十匹马,原地等待一分钟再通行。”
话刚说完,我们便到了十字口处。
早上震慑胖子的那股气息再度散发了出来,虽然这次没那么猛烈,只是震慑得马儿们不敢妄动,但范围却大了很多,笼罩了十字口方圆百米。与此同时,我的意念也直接印入马儿们那薄弱的意识中。
同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西边和北边的人马先行,东边和南边的人马也退让,等一分钟后再通行。指挥台上的交警别再叫喊了,赶紧挥动方圆旗,维持交通秩序。”
交警听闻此言,赶紧立正站直,先吹了一声短哨提醒众人听指挥,然后按照老师给的指示打出旗语——其实我并看不懂这个旗语,但是下面的人马已经开始按照老师说的顺序行动。
“哇!这次的解马员好厉害。”、“在天上就把地面交通搞定了!”、“工作的时候还不忘了泡妞!”飞跃人群时,我听到人们的议论声。
也不知道老师挺清没有,他要是听清,一定会对所谓的“泡妞”很不满吧。
大概是没听清吧,老师身上的气息运转流畅——按以往的经验,他现在要是听到别人这么揣测我们的关系,会激动得从天上掉下来的。
内城区的房子基本都在三层以上,五层六层的也不少,老师在房顶上一跃就是十几米,但就像是在森林树木间跳跃没踩断树枝一样,他在屋宇楼阁间跳跃也没踩坏一片瓦。
借助于快捷通道,我们很快看到了目的地,皇宫。
皇宫被白色的高墙围着,高墙外面有一小段空地,空地南边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河上架着七座白桥,白桥对面连接着一片宽广开阔的巨型广场,广场对面是枢密院大楼。广场上有喷泉、有假山、有花草,有孩童嬉戏,有老人休憩,还有青年男女正陶醉于爱情的甜蜜。但广场上最惹人注目的还是立于正中央的巨大雕像。
即使除开五米高的基座,这雕像也足足有四十五米之高。老师告诉我,这个雕像是由叹息山脉山脚下的一块巨大的稀有花岗岩整体雕刻而成,刻画的是仁拓统一中央平原后,第一次带领万民祭天时的形象。雕像通体华白,着云龙纹冕服,戴十二旒帝冕,左佩环玉,右挂长剑。除去佩剑外,其他服饰都是祭天所用的礼服。雕像中的仁拓,左手按着玉眼,右手扶着剑柄,昂首而立,面无表情,旒冕之下隐约露出一双模糊的眼睛。
“老师,雕像的眼睛是不是没有雕完啊,和其它部分比起来太粗糙了。”
“你错了。”老师摇摇头,“这双眼才是整个雕塑的神来之笔,也是仁拓的高明之处。原本雕匠是雕了一双目光炯炯的双眼,还准备用宝石和金银装饰,但是仁拓否决了这个方案,自己用剑把雕像的眼睛刻成了现在的模样。因为模糊,因为看不清,这双眼的含义就更加丰富。他是在俯视天下般垂着眼呢?还是在雄心勃勃的向前看呢?还是说……”
“我懂了,利用人们对他的崇拜和群众的想象力,进一步塑造自己的神秘感。”
“不错,群众总是敬畏神秘的事物。帝国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仁拓的雕像,造型大小各个不同,但是对眼部的处理基本都沿用这个原则。”
“老师,等会儿我们见到他时,他不会把眼睛遮起来吧——我现在很好奇他的眼睛究竟长什么样呢。”
“马上你就会见到了。”老师领着我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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