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记不清是哪天晚上，当我在西苑涌动的人群里，小心翼翼地躲着一个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电动车艰难地穿梭的时候，我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只恨袖子不够长到把手都缩进去，那个时候我在心里沉重地感叹，今年的冬天真是彻骨的寒冷。

昨晚接近凌晨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来自网易云的陌生姑娘的来电，她说：“看了你的评论，我们俩都害怕同一首歌，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我不敢和我的闺蜜聊，怕她们知道了骂我。”在通话的一个小时里，我绞尽脑汁把悲伤的话题轻快地表达，除了告诉她不要伤害自己外，我的内心也是一片混沌。挂断电话，空气安静了顷刻，手机里刚刚因为来电而中断的这首歌又继续放了起来，我看到窗外街道亮着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灭完了。那一刻我深深地感觉到，这是一种厚重的孤寂感，人这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负重前行，别人哪里劝得了。

从前那个怯懦、胆小、满怀着成长的忧伤和对爱情偏执的小女孩，终于在她的二十一岁的某一天，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命运赠予的一座名为孤独的荒岛。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阶段，陷入自我质疑的漩涡并且恶狠狠地咒骂宿命，最后终于得以和命运坦诚以待，写下诚实的篇章。以前我对这个词有一种深深的误解，我以为孤独不过是没有寻欢作乐的伴，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一种和自我对峙时保护自身的武器，它使得我们不浑浑噩噩地过这一生。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我感激在我正值三观的创世纪阶段里读过的文字，幸得它们我才能一路磕磕绊绊地沿着一条不好不坏的路走着，我才能在绝境之时感受到骨子里蠢蠢欲动的坚韧力量和那热乎乎又带点傻气的理想主义，而不是选择放弃这充满遗憾的生活。

前段时间，看到喜欢的一个知乎大V推荐了《月亮与六便士》，甚是惊喜。主人公斯特里克兰为了追求绘画的艺术梦想抛弃了一切，隐居在太平洋小岛的原始小屋，失明多年后，他终于在这个晦暗的小屋，临摹出了臆想中的星辰大海。对于这样可以为了某一件事物而奋不顾身的人，我一直怀着一种隆重的敬仰和倾慕之情，我羡慕这样的精神世界，恢弘热艳。带着一副凡人之躯，把这样的欣赏当作人生的乐趣我已经足够满足。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心中的震撼之感，只能借他人之口分享，害怕改哪怕一点都有损它的魄力。

“枪声一响，世人都匆匆忙忙皈依各类主义，谈恋爱，游天地，做喜欢或不太中意的工作，享受游戏。有一个小孩子不想跑，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慢吞吞等着看她的月亮。”

是啊，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在这个万马齐嘶的时代，很高兴能得到某种像月亮一样的暗示，像是某种指引。但放到现实中我才明白，任何人的教导都不足以完全应对你面对的问题和苦恼，只有你自己的价值观是风雨飘摇中的锚。

以前有个人总指着月亮跟我说，你看，今天的月亮形状真特别。可是我总是看不清，只能看见模糊的圆斑。后来，我常常一个人走在路上戴着眼镜专门找月亮的身影，有时月被云挡住，光影太浅了我总是看不着，又等不到它冒出来的时候，只能悻悻离去。到了夜晚，躺在床上，怅然若失，盖好被子，到了一切生灵都准备休息的时刻，我抬眼却看见月光偷偷爬上了窗棂，漏了几缕清澈的光斑到我的被子上。我才为我一直的执迷不悟而羞得满脸窘迫，生活给了我想要的东西，同时又让我意识到那其实没什么意义。于是我不愿再惊动你，我以静默为代价，换得你长长久久地留在我孤独的生命里。

我喜欢冬天里有阳光的日子，这样的场景往往让我天马行空得很愉快。记忆里有两段这样的时光。一段是和闺蜜维在晓南湖边的木椅上渡过了一个宁静的午后，我像团棉絮摊在太阳底下，把身上的灰尘掸一掸。她把左腿垫在我大腿上悠然地像个小老头晃来晃去，幸而旁边大树的长枝叶也总是无心地扫到她的脸颊。湖里的小野鸭昂着脑袋向前一点一点地游去，后腿的动作显得格外迟钝了些。突然就想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想去赤道附近的热带雨林，想成为一课潮湿大树下无名的菌落，卑微地感受着来自生命的每一次虔诚的颤动。

在刚刚12月份的时候，和一个老朋友去了学校环湖的一片荒地。等到三点多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太阳终于出来，顷刻之间洒满了荒地。我们站在最靠近湖水的边缘，看着湖水由黯淡变得波光粼粼，角落有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生在练吹笛，笛声断断续续，但是可以听出来是菊花台。彼刻，面对这一瞬的祥和之景，却因心情的沉重，想到了那个圣地亚哥的固执老人。不是那激烈的与大海搏斗的场景，而是老人空手而归后在小屋里疲惫地入睡，没有梦到那条马林鱼，他梦到了清晨从陆地刮来的夹杂着非洲气息的微风。

不禁遥想，那在江上悠悠小船高谈论阔的苏东坡，次日醒来，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看到的江水是否也是我面前的湖水这般姿态。仿若大醉初醒，不觉感伤。我始终相信，那些失去了的东西，终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你的生命里，你要珍惜。也因为如此，我们的身体里才能住过这一生至今每个冬天的雪，住过大海，住过这世间所有流浪的爱人。

我回头看自己，想到了舟舟，那个茫然的，胆小的，怯生生的，面对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好奇，也有些瑟缩，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迈出脚步，踏入自己命运的年轻姑娘，她依然在河的对岸，跪下去，虔诚的往河水里放了一只花灯。

但愿尝到孤独与心酸，却不曾放弃心中所逐的每一个人仍然身怀傲骨，意气风发，心中有清亮的月相伴，归来仍是少年。是啊，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而这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