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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
6月23日的早晨,洗澡时突然回忆起两年前,在我高三的伊始:
某一个课间空隙,涂妈懒懒地倚在讲台一角,眼角流出一种稠密的似笑非笑的宠溺,看着我们大汗淋漓而平静于桌前奋笔疾书的样子。
然后像是轻飘飘而漫不经心地,她悠悠抛来一个问题:
你们是怎么看待“高考”这两个字的......
彼时她具体说了什么,我当然是完全不记得了。只是那一刻,那个问题重重地向我砸了过来,倒刺一样扎在我心上,成为潜在许久的耿耿于怀,好像比关于高考本身的任何细节,都更加令我印象深刻。
我想,这个问题的初衷或许就在于一种“唤醒”吧。毕竟那个阶段的我们几乎是混沌的,对于高考,一直以来因为隔得遥远而懵懵懂懂。当它不断逼近时又沦为目光失焦下的模糊影像,难以自然、冷静地看待。
而当我们最葱茏的年岁,被关于高考的一切占据了大半,我们或许也需要这样一个直入命脉的问题,需要亲身去认知、试探和体会高考本身,究竟是怎样的。
高考?
我所经历的高考...
我是怎么理解“高考”这两个字的...
Part I
“彷徨少年时”
很久很久以来,我都怀着一种潜伏的恐惧与危机感凝视着“高考”,戒备又慌张,紧绷又不安。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许和父亲有关——在他的教育理念中,高考不是绝对的分厘不误的比较和衡量,但它一定具备某种相对的公平性;高考是贫寒家庭转变方向的机遇,是学子们用以改写命运的仿佛伸手可及的阶梯;高考当然存在缺陷和漏洞,但是制度下的人却只能服从......总之,他想教给我一件事——高考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必须好好把握它。
因此,在我冗长的记忆里,高考曾经是一件相当让人难以喘息的事情,像“最后通牒”一样沉重。恐惧,不安,较劲,挣扎,失落......仿佛什么消极的情绪都经历了,都和它有关。中学时代的我习惯于收敛自己个性里的锋芒,习惯于听从,习惯于做一只温顺的绵羊。而潜意识里我知道,对于高考,我一度是抗拒的——不是暴动式的抵抗情绪,而是一度不愿接受,不愿面对。(你看,我也曾那么幼稚,那么虚弱过。)
像许多尽职尽责的高中教师一样,父亲对每年的分数线、招考情况、高考新闻几乎了如指掌,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像许多教子从严的家长一样,父亲也时常会因为过度关爱而乱了分寸。比如月考失常后可以看到他扔下厨务,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或者他会在纸上密密麻麻抄下排名,埋头来回分析,仿佛是自我情绪的消解......印象最深、也是我当初最想回避的情景是,他要我面对面坐着,把排名表拎在我眼前,情绪波动地一遍遍问我“为什么”。
而这些常常是我压力的泵口之一。
我一直都非常能理解——感性一点看,他是出于父爱而希望我在这条路上顺遂通过;冷酷一点看,整个家庭在我身上多年的投入和牺牲,需要一个相称的产出结果。但对我而言这好像一个困局。在结果敲定以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是无从安放的,很多压力和情绪始终无法得到排解。也曾觉得,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预估自己的能力究竟到了哪一步,不论如何努力可能都难以让父母放下戒备与紧张,不论如何都很难把我们从这种“不适”中解脱出来。一种无奈的状态。
高二后段到高三,心态紧绷难以舒张的时候,曾经几次想去校心理室咨询。但最后还是忍住了。那些时候我都告诉自己,必须学会自我调适。现在想来,自我理解的能力,的确对我太重要了。从前是,以后也一直会是。
就像那时在致远楼的走廊,望着面前的樟树汇成绿海,风一起便温柔地荡漾着,很宁静。而同样宁静地伫立着,我感到风汹涌般的漫过耳朵灌进衣袖,感到时间滔滔不绝地穿过我,感到自己才是那些捆绑着我的矛盾的出口。我同时也非常强烈地意识到,在静静等待之中会有一个解脱,一个合理的安置,一个可以自由喘息的归宿。
只言片语略过,关于我的“彷徨少年时”。
Part II
“静静等待并心怀希望”
其实最让我怀念的,反而是高三的那一整年。
关于体肤之苦、心智之劳,自是不必多说。这一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关于真正的成长,关于心态的变化,就像黑塞所说,是“寻找自己,坚定地成为自己,不论走向何方,都往前探索自己的路”的思悟的过程。
这是尝试并学会理解自己的一年,与自己相互和解的一年,是笃定地走向自己的一年。
最重要的改变,似乎始于2018年开春后。我经历过状态相当好的一长段时间。不仅仅是分数的估量,这些向来都显得单薄和冷漠。在高中的末尾,我所经受的“积极感”更多的是心态上的趋熟。特别像一种情商上的“开窍”状态——我找到了那个年纪、那个环境下,几乎可以算是自己最好的一面。
不再是高一的稚嫩且时而不安,高二的热烈且时而失迷,高三的我逐渐抓住了想要的状态——慢慢建立着坚不可摧的自信,发掘并巩固着自己对情绪的强大控制能力,认识到心态的玄妙性,深度玩味着与自己相处的重要性......
我变得很勇敢,坚定而有力,好像是从曾经的外壳里剥离出来的一样,在这种仿佛自然而然的变化下,有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其实我一直是需要努力适应环境并且不习惯改变的慢热型人格,而高三后期的状态让我自动卸下很多对自己的成见包袱,开始顺应“时间和变化”,以内心的韧性和丰富支撑起疲惫的躯壳,像一场自觉性的成年的铺垫。
而所有变化的根源,于我而言,或许都在于“自我理解”的能力上——我拥有什么,追求什么,因什么而虚弱,因什么而矛盾,有什么样的可能性,怎样面对我自己......潜意识中我挖掘着自己身上沉敛的特质,逐渐镜鉴着自己——不知为何这让我觉得安定。
高考本身,在我眼里,失去了很多神秘和凛冽的色彩。高考变得仅仅是高考而已,不再给我早先时那种紧紧压迫的轰顶之感。但它仍然是一件需要极大力量和信念才能克服的事情。我努力运转着心态,把它视为一种磨砺,视为当下的困倦和未来的鲜活之间一道必经的关隘。
我不否认高考的积极意义,它给予了一个基本机会,一点能动性的空间。但它背后的缺陷也不容忽视,比如作为阶层流动的一个阶梯却也在某些方面体现出阶层固化的镜照,比如评价体系的合理性的不足,比如偶然场合中教育模式的僵化与去人性化......
同时,在很多时候高考带给我的痛苦和不安大于随它而来的快乐、满足和成就感。我清楚地明白它的重要,也掂量着它的复杂面。我始终讨厌以高考为幌子的任何道德绑架,始终不认定它占据我少年时代的全部——我觉得那个年纪的我,除了高考,还有其余很多值得记忆和回味的东西(它们对我的意义在很大程度上胜于高考)。
不过重要的是,高考本身作为成年的时间节点,一个生命中的巨大转折,它给我一个开辟视野的契机,让我在打破曾经条条框框的限制后试着发掘自己身上更多的可能性。
至于那个结果——当时的我一方面保持着某种顽固的执念,强烈地渴求着一些事情,觉得“我是真的想要这样”;另一方面又留有奇怪的佛系想法,愿意相信可能存在的“注定”和“安排”,“最后归宿于何处…或许在于和哪个学校最有缘分吧”……
于是我竭力维持着“压力下的风度”,竭力打造相对安稳的状态走过一切——
我的内心很平静,柔韧地兜住面临的那些汹涌。
正像加缪所言,“对未来的真正慷慨,是把一切献给现在”。
而所谓成长,所谓变化,都交付给时间。
它们发生得匆忙,却也缓慢如滴水穿石。
它们展开得细微,又清晰得仿佛肉眼可见——
比如百日誓师的领誓台上,一直以来勇气单薄的自己终于能以自信托底,字字铿锵地披露一身热血。那天来自陌生人第一印象的夸赞,成为日后很长时间的支撑力…
比如踩着清晨濛濛的霞光,路过街口的一排合欢树,步履匆匆。在小店窗口捎带走一块鸡肉三明治,和驻守的店员姐姐亲切地道别。
然后把书包往草地上轻轻一甩,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我淋漓地跑着,像阿甘一样笃定,像中考体测前晨练的自己那样一身拼劲。既像是怀念,找找曾经那种奋不顾身的斗争感和力量感,又像是积蓄和韬养,把体力的消耗变现为安稳的情绪。
站在六楼大教室的窗边开始晨间的复习,眼前的树林被风微微掀动,顿时觉得自己也开阔明朗了起来。那样的时刻里,我很寂寞,却也不可思议地经历着幸福…
是的,在需要艰难喘息的时刻里,我感受过很饱满的幸福——这是我所不遗憾的原因之一。
大仲马曾写下——
“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这四个字里:‘等待’和‘希望’。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明智的做法是静静等待并心怀希望。”
记得2018年的清明,意想不到地收到新概念作文的入围奖证书,我无法自拔地痛哭了许久。平生第一次,一场哭泣牵动了我极其复杂的情绪。我终于遇到渴望已久的认可了。原来我也是值得的......
长久的磨折,枯槁等待中倔强的希望,的确遇到了回响。
于是,“等待与希望”,成为此后我生活里无休止的符拍。
它是我的信条。
Part III
我们相互“驯养”
“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是什么吗?是‘相遇’。”
在一进校的时候听到涂妈的这句念叨,却用漫漫的三年才印证了它。
记忆犹新的是17年的末尾,高中的最后一次元旦联欢,也是印象最深刻和最快乐的一次。
陪他们一起演剧,被他们簇拥着唱歌......星星点点的灯光,少年们姣好的面容,揉成一幅相当梦幻的图景。
我感到彻头彻尾的快乐在身体里流动。——那个午后,好像自己所有的深情,都在他们身上了。
就像聂鲁达所说的,“我们在一起,是这个世界上所能积累的最大财富”。
后知后觉我才意识到,相遇其实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而相遇后彼此陪伴、相互成就,形成了情感牵绊的我们,完成了一场非同寻常的盛大的共情。
存在我记忆中的人们,和我一起,往我们不能重置的岁月里添注了很多意义。
每每回忆起来,我的那段生命,也仿佛因为他们而溢发出色彩。
就像《小王子》中所说的,我们——“驯养”了彼此。
我的记忆里盛放了很多。
有那个课桌上贴满句子和照片的女孩,很生动的人。我现在还能想起某天晚上,同桌的她无聊到用小刀切开一粒粒焦糖瓜子,递到我面前;想起我们像亲姐妹一样小吵小闹,但感情只增不减;想起我们一次次的心照不宣,把彼此当作“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有那个眼睛里是星河的女孩。和我相互牵挽着,将学校到家的那条街道,走了无数遍。我们时时刻刻有话题,沉默时也觉得舒服,永远不彼此厌倦。她给我的无条件的支持和温暖,对我的影响,也许是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吧...
有那个酷酷的洒脱女孩,外表侠气,内心却有很多折叠的人。好多个晚自习空隙,她溜到我旁边一个响指,我们便悄悄去趟洗手间。长长的走廊上,她挽着我,走在夏夜晚风里。我们的衣角像风帆一样微微鼓起...
有朝夕相处的大家,“四十九个硬汉”和他们的标志性傻笑。记得他们在联欢时围着我热烈地一遍遍喊我的名字;记得大家一边分鸡排,一边对着“厅长”呆呆的表情发出大笑;记得周考时教室里平静氛围中的张力;记得学报上我们的名字被刊印在一起熠熠闪光...
有这样的清晨:早读还没开始的时候,老胡伫立在致远楼走廊泛白的日光里...
有这样的白昼:我站在黑板前侃侃地开始课前演讲,讲自己的soulmate阿甘,讲岩井俊二笔下极致纯质的情感,讲斯内普教授的牺牲和成全,讲《大鱼海棠》和我很久以来关于国漫的期待、情怀和遗憾...
有这样的黄昏:站在大教室的窗边眺望南湖上空的晚霞烂漫成织锦,眺望致诚楼那边隐隐的灯光...
有这样的夜:每周二的晚上,在六楼的办公室里,挨着涂妈坐下,听她用充满磁性、让人很安定的声音,细致地答着我的问题。每到诗歌鉴赏,听她悠悠地逐字解诗——是紧绷的时光里我小心翼翼褶藏的浪漫。窗台总是随性敞开着,于是甘棠湖畔的蛙声滔滔地涌过来,很葱茏丰盛的感觉...
有小爱严厉外表下的热烈和温柔,有浪浪闪烁的镜片后眼神里的坚定和期盼,有老邵严肃中伴着慈爱的苦笑,有陶叔洋洋洒洒画下满黑板的抽象图......
有时回家路上遇见“厅长”,耐心地听他一路唠叨,也在一路上放松了不少。老戚其实一直像一个父亲般可靠、安稳和关切...
“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赶来帮你。”
我知道是这些记忆,这些人,一直以来支撑着我的渴望。
如果时间回转到第一堂语文课上,关于“少年心事当拿云”,关于青春、英雄、梦想,关于我们遥遥的行程......我还会觉得历历在目吧。
我深陷于此。
Part IV
所谓阴差阳错,就是阿甘的“下一颗巧克力”,我甘之如饴
“你相不相信,很多时候,心想事成抵不过阴差阳错。”
去年夏天,有人给我发来这句话。
它精准地戳中了我内心埋伏的骄傲。
那个时候的我对一些事始终怀有深重的执念,很难消解。
——没有心想事成,为什么不遗憾呢?
而后时光顺流而下,浮浮沉沉。
我遇见更多的人,走进更宽广的视野,伸手去够那些辽阔高远的想望。
有僵硬中舒展开的艰难的成长。
也得到了不可替代的满足。
我渐渐发现,至少对我而言,做出一个选择,滑向一条道路,本身不具有那么强的方向性——它不是不可扭转的,只是将我的生命轨迹推向了下一程罢了。
“能动性是无限的”——我能改变的事情,我决意要改变一些现实的欲求,比选择和道路本身重要多了。
更何况有时候,“顺应”并不绝对意味着“盲目”,也许潜藏着大智慧。
阿甘的妈妈说过,“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
在无法预测、手足无措、满目茫茫时,且去顺应它吧。
阿甘所创造的奇迹太多了。但是很多时候我从那样的他身上看到一种被动。
我一直觉得只有在跑步时(电影版),他的灵魂才是真正自由舒展的。他为了甩掉过去而跑,为了自我思索的空间而跑,为了自由而跑......
我最羡慕阿甘的一点也就在于此。
很多时候囿于自我的束缚,觉得“放不开”,觉得局促不安。而阿甘教会我在无限的可能性里开拓。
在这样的过程里,我慢慢有了直面自己的勇气,打开阻隔自我和外在世界的那道关隘,学会开阔地释放......
也终于发觉,原来,寻求已久的精神领袖,是我自己。
后记——
六月末的某天,第一次刷《千与千寻》的我在片尾时的情绪起伏,甚至超乎我自己的预期。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个长镜头,琥珀主松开千寻的手时,那一瞬的微妙停顿,似乎含有很阔大、很浓烈、无法以语言涵括的情绪。即刻的想法是,感觉常常是这样,一些与你有着深刻羁绊的人真的是从此无法再见了。就像电影里口头说着一定可以再见的两个人,其实心里明明白白,或许有些事就像一个童话故事里精心织造的绮丽梦境,不会再轮回第二遍了。所以,千寻在洞口的那场滞滞的回望,或许真的藏掖着某种极为心碎的心绪吧,一点点留恋,一丝丝空荡,一种微弱的、失重的渴望......
那天下午走出影院,珞喻路的阳光潺潺地淌了一整条街。走到广埠屯时,我想起关于这条推送的心血来潮,想起那个刻骨的问题,突然觉得和电影似乎有种奇妙的联结。
怎么说呢,当时其实还在整理删改上一条访谈的内容,时而觉得,不知看了那么多人的想法会不会引起自己的疲惫感,也不知对于写下一条推送会不会形成某种压力......但或许还是想借一个机缘,完整而沉静地回忆我的高考吧。而那些渐渐淡忘且无法再拾捡的细微情节,被一年多的时间筛选过后也不那么重要了。毕竟,“岁月不饶人,而我也未尝饶过岁月”。
正如千寻在洞口的最后伫立,我想,这也是我对历经的高考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用力的一次回头吧。此后,生活会更广阔,有更多快速的、未知的流动,我无法再滞留在同一个路口了。我终究要放下某一部分执念,也必须学会认认真真地告别了。这其实并没有臆想中的那么残酷。从某种意义上,反倒有大把大把的轻松、庆幸与欢愉。像是挣扎着顶破花苞,终于能畅快呼吸,淋漓地盛放的感觉。
于是我转过身来。
仿佛听到身后,像童年时的阿甘一样听到身后的珍妮在遥遥大喊,
“Run! Forrest...Run!...”
So I 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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