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看飞机

以前窗外偶尔会有飞机飞过。

飞机就像白天的烟火，会猝不及防地到来，人在听到它的声音之后，总会高兴地招呼大家一起看。这是一种最纯粹的分享。毕竟飞机又不像汽车，随处可见。路上见到一辆豪车都要多瞅几眼，飞机则不管是什么牌子，都有看一看的价值。这种心态可能与乡下的孩子在田间打果子抓蛐蛐相类。

当然，看飞机的牌子要靠辨认机型，有一定难度。最多也只能隐约望见机尾“南航”的红木棉，那也是在能见度高眼力好的时候。而如今我已年老眼花不成样子。

老家以前有个机场，所以飞机在此飞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其中以客机最多。肥大的客机飞在空中，速度非常慢，像一只大鹅。等到它从声音转化为画面，再从画面上消失，可以尽情看个许久。所以从某种角度讲，客机最耐看。

小时候对交通工具的理解仅限于自行车。一般来讲，自行车骑得越慢越需要技术和良好的平衡能力。所以那时候我断定，开客机显然是最难的。

客机有时会在晚上出现。晚上的客机也是很有趣的，机身看不清了，只有灯一闪一闪，混杂在一堆真星星里缓缓移动。你以为你走得慢我就挑不出你来吗？毕竟它不似流星。应该说，要是像流星就不得了了。虽然小时候的我常常幻想着目睹坠机的画面。不出意料的爆炸和火光，然后是感受一种置身千里外的惊慌。

比客机好看的是直升机，直升机往往飞得很低，看得特别清楚。直升机有些是军用的，但比较少见。大多数时候是电视台在航拍。其实本来医院也应该配备有急救机，但那时候中国还没那么先进。市里最大的医院也是这几年才添置了天台停机坪，可是那个大“H”标一直朝天仰望着。

最最稀有的是战斗机，这是极难得能看到的，不过也确实有过那么两三次记忆。战斗机的特点是噪音特别大，飞得比较快。但也不是嗖地一下，看得出飞机在天上摩擦阻力很大，尾部挂着两道气带子。我伸手丈量了一下，大概也得有四五秒钟才能走完我的食指。

就我观察，航班延误这种事情应该是很普遍的。因为飞机出现的时间总是很不确定，它可以在一天中任何时间里不期而至，就像我们的便意。你永远猜不出下一架飞机会什么时候出现，可是你也不会特地去等它。这是一种少有的不会引起别人特别期待的惊喜之物。

后来我们市跟周围几个经济发展落后的兄弟城市搞“同城化”，为了平摊优势，机场就搬走了，结果扶贫一下子成了均贫。

这事对我的直接影响是，窗外再也看不到飞机了。原来并不是只有过分期待的东西才会消失落空，那些我们从来不去期待的，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一些深明大义的理由带走。飞机，那时没能多看几架其实也看过不少，不厌其烦地凝视，行注目礼。如今它不再飞过，我记载它，却是为了追索那一篮子回不去的乡愁。越积越多，亦悄悄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