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歌》第六回 天下（嬴政视角）

上一回

秋风一阵比一阵迅猛，远处渭河北岸的腊梅都已缀出了点点金黄。那里堆积如山的木材、石料，昭示着又有一座宫殿将拔地而起。不同的是，那不是秦宫的样式，而与韩王宫十分类似。

这年春天，韩国投降。

孤坚信，渭河北岸的宫殿，会日益增多。

寒风凛冽，然而回首南岸的宫殿下，似乎预兆了什么似的，却有一树紫薇花迎着萧瑟的秋风绽开冻得有些通明的泛着淡淡蓝紫色的花朵。

这紫薇……竟一年开二度么……

一瓣紫薇飘下，轻轻落在那一领蓝紫色衣衫的肩头，瞬间便融为一体，看不出分别。那看花的人丝毫未察，神色凝重地，只凝视着那一树高贵典雅的紫薇。

孤微微仰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们，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

一道墨绿色的身影走到了他身后，墨绿的长衫随风飘扬，裹在漫天飘落的花瓣之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傲然之气。

不是别人，正是剑士蒙毅。

起初孤还忧虑仅凭夏无且一纸飞书是否真的能召回这位秦国第一剑士，看来夏无且所言非虚，这个蒙毅，将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倒让孤不得不怀疑夏无且的来历了，蒙毅对他的这份忠诚，世间定不会有第二个人。可那个人与先王当有不世之仇，怎会再回秦国？

想到这里，孤不禁略一回眸，身后一抹湖蓝在有些灰白的天空之下分外醒目，不容忽视。

孤必须看得明白。

这天下，也该结束征伐不断的乱世了。

剑尾振颤的声音打断了孤的思绪，再抬眸看时，紫薇树下早已空了，巡着声音望去，蒙毅已将那三三两两拦阻的士兵尽数斩杀，开出一条路来，将那人直送到城外。

望着城外绝尘而去的蓝紫色背影，唇角不可察地勾起。

“这也似乎太过顺利了。”身后响起夏无且的声音，“为什么要放走燕丹？”

见那蓝紫色消失在视野中，孤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回答道：“只有他走了，孤才有灭了赵国的理由。”

自然，孤有兼并天下的雄心，而这一步计划正好应到燕丹身上。

若要扩张，除韩国外，必先攻赵国，打开门户。而赵与魏楚合纵，不宜强攻。何况，那里还有赵嘉和一个让人忌惮的李牧。

孤派大将樊於期攻赵，本以为胜券在握，可那逆贼竟敢叛国，让孤白白损失了十万精兵。

更糟糕的是，燕王喜与赵国向来交恶，于是断然不会放过与秦国和解的机会。

所以孤才肯放燕丹回国。

让燕丹回国立业，他便一定会收留叛逃至燕国的樊於期，孤就能借燕之名，攻入赵国。

何况质子一事一直都是燕丹心头的顽疾。他不会不愿回去的。

眼神飘向天际压来的乌云，一层层深不可测的深渊里，有波光流转。

夏无且随着孤的目光望向远方，眸色深沉。

也许只有他知道孤的志向，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知孤真正所想。

记忆如墨般晕开，似聚似离，在眼前形成一幅幅迷离而美丽的图景。那是那一段晦涩暗淡的时光里，少有的一抹亮色的回忆。

在赵国的那段日子，让孤受尽了屈辱，所以孤不得不在逆境中，让自己强大起来。

可那样的生活，终究是无味的、让人疲惫的。

那时，自己最开心的，便是在一天孤独苦闷之后，去到那个别院，看到那蓝紫色的身影，听到他用有些沉郁的嗓音，叫一声“阿政”。

也许是同命相怜，那一声“阿政”，孤听来格外温暖，温暖了孤的整个童年和少年。

终于，孤回来了，成为了秦国新一代的王。

孤没有忘记带走燕丹哥哥。

即使这样做，必定会使他恨自己。

可是，只有在孤这里，他才有逃走的机会。

天上一个响雷，乌云翻涌，风刮得更猛烈了。庭前，一片紫薇随风而落，落得极美……

很多人都看得到秋天开花的紫薇有多么幸运，又有什么人看得到秋风的凄寒呢？

孤在心中苦笑。

是啊，风，又如何看得见呢？

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