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车轮

一个车头、两个人、十二个车轮、一个大铁皮车箱,走南闯北。父亲靠着他,走过四季,撑起风雨下的小家,虽小也温馨。

出差在陕西某环保工厂,偶尔厂门口抽烟时,发现厂外都是装满废旧家电的货车。从小江铃,到前四后八,最后是货车车厢般的挂车。满满当当的家电,满满当当的爱。

现在运费如何?还会有很多路政罚款吗?我问站在旁边一同抽烟的哥们。他右手拿着仍然燃烧的烟,左手插在腰上,不经意间露出左手小臂上的纹身。多看一眼,更是熟悉的场景。如小时候印象里的父亲,大夏天总是喜欢卷起衣服,露出肚子。与父亲不一样的是,他的肚子更圆更鼓一些。

现在不行。行情不好。他看了看我,回答道。猛地抬起右手,把烟往嘴里一送,用力地吸上了一口,不出一会儿烟雾从鼻子嘴巴冒出来了。我不尽亦觉得怅然舒适。他重复了几次上述动作,扔掉了燃烧殆尽的烟头,转转头走进了厂门。

厂外排队等候的车辆里,师傅们要不坐在车里睡觉,要不坐在树底下你我他的闲聊着。只是阳光有点晒,晒久了,却找不到逃处。小时候父亲在外地跑车时,等待货运时,他总是睡觉。有时候跟着他会觉得无聊,尤其是当幼小的我不知何时生活,只是希望跟着跑车而试图认识外面的世界。那时渴望父亲带着自己周围走走,看看不一样的城市和天空。所以面对睡觉的父亲,略显无奈,但也能理解其中的艰辛。

走过的路越来越长,见过的风景越来越多。从惊讶到平淡,心越发平静,越发理解过往。

记得小时候寒暑假,天天嚷着要跟父亲跑车,最开始是想着能够外出游玩。经历多了,满满想着能否跟着父亲,帮忙做点事情,哪怕是看着父亲在身边也好。好玩的是,小时候总是会跟妹妹因为跑车吵个不停,最绝的是每次给个几块钱就可以谈妥。现在想来,也是年少无知。

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跟父亲跑车是哪个年龄,有一件事情却异常深刻。有次寒假,估计是初一。那时快要过年了,父亲拉了一车的燕麦要去无锡。听到要去无锡,很是开心,围着闹着要去,只因为好像可以去南京一般。那天真冷,半夜走到接近无锡时,天气变冷,路面开始结冰。没有办法,只能停在路边。前前后后等了几个小时,看着周围停下的车辆,有的再等待,有的开始给车轮装上铁链。也许是快要过年了,父亲开始担忧,也开始找出一些铁链或者麻绳,大家一起给车轮装上。他没让我参与,我想着帮忙却帮不上,围着车子四周走来走去。夜早已是半夜,远处的路灯,映照着鹅毛般飘散的雪花。下啊下啊,给树裹上了衣裳,给大地盖上了棉被。可是,雪啊,你为啥讨人欢喜,又让人忧愁呢。

天亮后,带着早日回家的寄望,父亲谨慎地在结冰的路面上挪动着车辆。坐在车上,那时可能还感觉不到冒险的气息,总是觉得旅途在继续着。看着窗外倒下的车辆,或者缓慢移动的车辆,体会到不同的风景,心也不尽紧张起来。我们都醒着,我们都盯着前面的路面。父亲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车辆,向着目的地一步步的前行。突然不知是加速了一下还是路面真的太滑了,整个车倒向右边,我心一紧,双手紧紧抓住座椅,望向父亲。父亲也向右倾斜着。但双手仍紧紧地抓住方向盘,拼命得打着方向盘。加油啊,内心呐喊着。还好也就那么几瞬间,车辆又回归到正常的状态,返回了路面。惊魂过后,我们都笑了。不过有人说了,幸好,凡事小心点,还有个小孩呢。父亲笑了笑,不再说话,安静着,手似乎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方向盘。也许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为啥父亲总是不情愿带着我们跑车。也算是万幸,后面的路越来越好走,随着太阳的升起以及辛劳忙碌的路政工作人员,冰慢慢化掉了。不出20公里,我们终于不用担忧了。大家都舒坦了一会,但也没放轻松。走在没有冰的路面,太阳透过玻璃,照亮我们疲惫而紧张的脸。摇下了车窗,冷风窜了进来,打了个寒颤,还是关上比较好。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无锡。车辆停在货运市场的一条小路上。因为天色未亮,我们在车里躺下眯了一会。父亲趴在方向盘上,静静地呼吸着。我没有睡着,我不敢怎么动弹,怕吵醒大家。眼睛四处转动着,望着周遭,静悄悄,慢慢传来几声早起人们的咳嗽声。

也许是从小寒暑假跟着父亲广东浙江卸货,成年后我害怕坐大巴。每次远行,尽量选择飞机或动车。即使是坐的士,也是不愿休息,尽量盯着前方。

可是,怎么也忘记不了车轮上的生活;车轮走过滚烫的柏油路;车轮走过结冰的路面;车轮走过彼此的心灵。

车轮换了又换,有磨旧的,有挨钉的,有因热爆炸的。可父亲依然带着车轮行走着,相互支撑着。

他说等自己退休后,要带着车轮从A来B,从B去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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