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三辑(608)晋阳之战其八:智瑶的困境

司马光的论断


公元前453年,晋哀公四年,在赵、韩、魏三家的围攻之下,煊赫一时的智氏家族灭亡。自原氏黯(荀息)入仕晋国后,在晋国政治舞台上激荡二百余年的荀氏家族,作为一个整体退出了历史舞台。

晋阳之战作为传统意义上春秋与战国的分界点,也被赋予了深刻的含义。人们在回顾这场战争的时候,往往会把智瑶的“不仁”和骄横拿出来,与赵鞅、赵无恤父子的礼贤下士、居安思危进行对比。认为智氏之所以失败,皆要归罪于智瑶的德行有亏。如果说中行寅的失败,是因为“无才”的话,智瑶的失败,归根结底,便是所谓的“才胜德也”。

这是司马光对于此事的判断,在他看来,自古以来,当然也包括晋阳之战,导致家国败亡的人,都是“才有馀而德不足”的人。智申正是因为看不透这一点,因此才认为才能出众的智瑶是他应该选择的人,最终导致了智氏的败亡。

推而广之,司马光提出了一个理论:“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这句话在当代,还有不少世俗化的理解,但多少都离不开司马光给定的这个基调。

在司马光看来,如果在用人的时候,找不到圣人和君子可以委任的话,那么宁愿任用庸才,也不可以用小人。换到当下的情境里说,当智申面对立储的困境时,显然更应该选择才能平平的智宵,而非智瑶这样的小人。

但问题是,如何去界定界定一个人的“德”与“才”,以判断其究竟是小人还是庸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司马光却并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判断方法,只是给出了“德”与“才”一个宽泛的定义: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

从这个标准来判断,智瑶的所做所为,显然称不上是正直中和,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贪婪、骄横和刻薄寡恩,严重地拉低了他的道德水准,也就必然是导致战争失败的根本原因了。

一点疑惑


但是!如果仔细筛查这些史料的时候,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比如在智果看来,智瑶与智宵最大的区别在于,智宵的残暴是外露的,而智瑶的残暴是深植于内心的。然而从人们所摘选的那些事例来看,比如智瑶斥责赵无恤“恶而无勇”,在蓝台宴会上羞辱韩虎、段规,以及伐郑时对齐国陈恒的那些讽刺,表现出的都是将“不仁”的个性张扬外显而非“瑶之佷在心”。

智瑶刻薄寡恩的个性,如赵无恤所说的“阳亲而阴疏”和韩魏所称“麁中而少亲”,在史料中体现的也并不明显。韩、魏以唇亡而齿寒从而叛智,这些或多或少都是他们自己的判断。智瑶对智果和郗疵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智瑶至少在战争期间,对韩、魏两家是给予了充分的信任的,否则他也不会把谋臣的话告知韩、魏。因此很大程度上,这些事例,或许是后世基于“成王败寇”的思维定式,向失败者落井下石而创造出来的。

至于其贪婪的个性,主要的例证是其向三家索要万户之县,以及因不肯向段规和赵葭封地的举动。但我们也知道,他索要封地不过是挑起战争的借口,否则的话也不会故意索要皋狼邑以激怒赵氏。而在与韩、魏协商时,他许诺要三家平分赵氏邑,并且在言谈之间,并没有看到他准备赖账的想法。反观后来韩、魏与赵氏划分智氏邑时,赵氏所得封地反而要比韩魏多十个县。从这方面来看,赵无恤的贪婪,与智瑶相比,如果不是更甚的话,至少也是不相伯仲的。

反过来讲,智瑶身上存在的缺点,在赵无恤的身上多少也有所显现。只是因为史家所具有的倾向性,以及为亲者隐、为尊者讳的传统,使得他的这些缺点并未太多的展现。但在这有限的史料中,也还是露出了不少的蛛丝马迹。比如在选择何处保守时就提到,赵无恤在长子城耗尽民力修筑城墙,在邯郸又搜刮民脂民膏以充实仓廪,若是这些自我指控可以采纳的话,赵无恤显然不是什么仁义之主。

更有甚者,在三家灭智之后,赵无恤竟将智瑶的头颅割下,在他的头骨上涂漆,用来制作酒器——这种残暴显然比智瑶要可恨的多。而这也就引出了史料中仅有的一个,让智瑶看起来不那么可恨的故事——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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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史话》第三辑 / 逸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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