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公司的时候，燕子感觉进了传销堆。因为他们的销售团队每次出发的时候，就像战士出征，临别双手紧握，四目相对，泪光盈盈，“加油！祝你成功！”“一定抢下这一单！”“我们团队是最棒的！”
这是一家在创业成长期的民企，老板说企业文化建设是公司的头等大事。短短几年时间，公司已经从几张办公桌的发展到整层写字楼，当然，是租的。因为人越来越多，办公区域不断扩大，走廊的位置被开发。
燕子感觉到很兴奋。这里没有明显的阶级，几乎都是扁平化管理，自己和部门老板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扇玻璃门。在这里，资历根本不是炫耀的资本。因为部门是项目制运作，只要手里有项目，展现自己才能的舞台就会不断延伸。最重要的是，因为太忙，大家顾不上频繁地勾心斗角，同事之间简直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完美！这不就是自己想加入的公司吗？
“从此，努力成为不可替代！”燕子在自己的工作qq签名上这样写到。
《20几岁的人，你有什么资格不努力？》、《成功人士的时间管理守则》、《成长就是把苦难视为试炼》、《别拿健康当借口，你只是懒》、《再不努力，你就分分钟被打败了》，象以上这些文章被燕子一遍一遍地阅读。在每个深夜加班的日子里，燕子因为疲劳而感觉被掏空的大脑会立刻分泌出许多的愧疚，“一定是能力不够，要不然怎么会觉得做不过来！我得再努力才行。”
虽然，燕子心底里有个声音：为什么部门的人员流动那么频繁？为什么要往新人手里塞那么多项目？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加班，那么努力，依然出现因为公司资源的原因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什么新人得不到有效的培训，赶鸭子上架？为什么总是数据作假？为什么工作报酬那么少，事情那么多，永远做不完？难道仅仅因为总是招聘不到合适的人？
老板有一天在群里发了一个段子：“毛竹用了4年的时间，仅仅长了3cm，在第五年开始，以每天30cm的速度疯狂的生长，仅仅用了六周的时间就长到了15米。其实，在前面的四年，毛竹将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数百平米，做人做事亦是如此，不要担心你此时此刻的付出得不到回报，因为这些付出都是为了扎根，等到时机成熟，你会登上别人遥不可及的巅峰！人生需要储备！多少人没熬过那三厘米？不厚积又何来薄发？”
看到的人纷纷在群里伸出拳头，做出努力的表情。燕子看了，第一次没有回复。
隐隐觉得道理讲不通：我要做那根竹子吗？
燕子的感冒发高烧，生病请假在家办公。部门老板打电话来催问策划方案的事。室友看不下去。
“你每天跟打鸡血似的，不累吗？”
“累，但是不坚持怎么能成长？”
“那你在坚持什么？”
“诶？”
燕子语塞。
其实，燕子过得很辛苦。大多数时候，她的一天是这样度过：刚刚为一个项目编辑完文案，立刻又要跟进另一个项目的销售进度，接下来她可能被客户大骂一顿，没来得及哭，又会被部门老板叫进去让她加班做一个明天要交的策划方案，接下来，会有客户在qq里质疑活动参与人数的真实性，威胁终止合作，临下班的时候，项目群经理可能会过来，通知她周六出差去协助一个落地活动的执行。
燕子有一个小本子，做完一件就划掉一件。刚刚开始的时候，看着一件件被划掉的事情，真的很有成就感。但是，后来，燕子不再写了。
中秋节加班到半夜，燕子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勿忘初心”。
隔壁的Cindy辞职。当初她们同一批进公司。Cindy临走请燕子吃饭。
“你不是说要坚持吗？”
“是啊，我坚持到找到新工作，然后辞职！”
“看着你们都走了，我好舍不得！”
“燕子，你能力不错，难道一直这样打杂下去？”
“我？其实也不算打杂啦！”
“还说不是？你知道瞎忙的人是怎么死？”
“怎么？“
”乱死的！”
“呵呵！”
“你别笑。你每天有多忙乱你自己知道！”
“你的下家是？”燕子想岔开话题。
“我本科是传播，我想专职做媒介策划，刚好有这个机会。先从真正的技术岗位开始，以后或者去读MBA,找机会转做管理。现在媒体变化很快，我觉得机会很大！”
“真羡慕你，对自己有清晰的规划！”
“所以你也要规划啊！老板最近不是老在群里打鸡血么？”
“厚积薄发的竹子？”
“燕子，鸡血打不了一辈子。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你不觉得每天很没有价值感么？”
“是有点，我室友最近换了工作，薪水多过我一倍。”
“我爸说，刚刚毕业工作，薪水不是最紧要。但是卡位很紧要。简单说，就是你的工作资历是不是能帮助你的职业生涯加分！你说我们干的，这叫什么事？又不是项目管理，又不是策划，又不是文案，又不是执行，什么都做，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吃苦的本领是长了，但是职场上比能力更多一点吧！看见没有，公司里几个老员工为什么不挪窝？因为根本没有办法挪，只能在这种环境里挣个辛苦钱。”
燕子不说话。
“老板说的那竹子，是穷忙的竹子。我要做我自己的竹子，向我想要的天空生长。话说你的公众号好久没更新了！”
“嗯，太忙了。”
“我觉得你就是该继续写，开始不是做得挺好的？你的文章我篇篇都转发，朋友圈里大家反映很好啊！”
燕子不说话。
“你说实话，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燕子摇摇头。
“如果不喜欢，坚持不会有好结果。”
燕子看到Cindy更新了自己的朋友圈状态：“你要真的擅长并且喜欢一个东西，才能坚持。不擅长也不喜欢，去坚持是没有意义的，只要坚持就能成功这个说法也是错的，那样就把自己耗死了。（我抄的:-p）。”配图是老板的全新豪华座驾。
燕子没有再更改自己的qq签名。
从来只转发公司营销信息的朋友圈最后一条状态是：一根粗大、笔直、直插天际的扛竹。
两个月后，燕子又出现在朋友圈里。剪了利落的短发，穿上自己最喜欢的森女风长裙，晒出和男友西藏旅行的合照。
“亲爱的们，世界那么大，如果不喜欢，请不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