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茴香面
《食神》最后的大比拼里,周星驰被对方暗算,整罐佛跳墙爆炸,参鲍肚翅散落一地。比赛还剩两分钟,周星驰根据回忆,做了他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叉烧饭。评委以《中华小当家》的风格形容了叉烧和煎蛋的无敌劲爆美妙滋味,称其“让人感动流泪”,不愧为“黯然销魂”。
这是当年他被人追杀,大排档第一主厨莫文蔚(大火鸡)端给他吃的东西。她大力追他,周星驰对她的刀疤脸和大龅牙避之不及。直到她为他挡下子弹,周星驰才在一片烛光中掩面痛哭,明白她是最值得珍惜的人。
《夏洛特烦恼》里,夏洛穿越之前,马冬梅是他媳妇儿,夏洛一事无成,马冬梅苦苦支撑,矛盾在夏洛暗恋对象秋雅的婚礼上爆发。所幸的是他穿越了,回到高中时代,利用未来的知识成为流行乐坛歌王。名利无限,抱得美人归。可等待他的是什么呢?才思枯竭,被戴绿帽,老妈还被同学睡。他开始想起马冬梅的好。
他找到她的时候,风吹起楼房各层晾挂的浅色床单。那个曾经走路像骑猪的壮实女人,如今变成了秀美温柔的少妇。马冬梅给夏洛煮了一碗面,拙实的瓷碗,鸡蛋盖在面条上,顶上一小撮茴香。夏洛大口吃着,眼泪掉在面汤里。万幸而万幸,这一切只是醉酒的夏洛的一场黄粱梦,梦醒来,媳妇儿还在自己身侧。
"浪子回头“和”浪子回头,姑娘还在原地守候“正是电影贩售的两个美梦。让男人在电影梦境里重拾青春意气,让女人在电影里确认自己应该得到珍惜。
为什么是茴香
我在北京住到到第三年才渐渐明白一些世界未解之谜,比如:羊蝎子为什么比其他炖肉更好吃,为什么穿凉鞋同时可以穿丝袜,为什么撸串吃大腰子是最有地气的夜生活方式,为什么有人会对茴香如此痴迷。
茴香果实含有挥发油,植株也具有浓烈气味。茴香鸡蛋馅儿饺子的味道之浓烈,可与韭菜盒子,大葱包子齐名。北方菜多炖煮,部分家庭没有生肉生骨焯水的习惯,血腥味需要味道强烈的香料掩盖。葱姜蒜已是常规用料,富含挥发物质的茴香也是重要调料,剁碎的茴香杆茎可用来包饺子。此物几乎成为北方人专有的香料蔬菜。
太浓烈的地域风格,效果和茴香一样,吃惯了茴香的人对其魂牵梦绕,吃不惯的人掩鼻而去。我和同学小时候是看不懂赵本山小品的,听不懂曲艺相声,这里没什么地域歧视,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李伯清的段子笑点究竟在哪里。而我的另外一些朋友看《南方公园》是面无表情的,不懂为什么日本动漫如此无聊却可以风靡全球。世界的多元化和扁平化是大趋势,可对于个体而言,能接受的永远只是自己最亲近的文化。
对北方气质尤其是东北气质的强调,成为了电影《夏洛特烦恼》最大的一道藩篱。电影中也选取了诸如香港回归、春晚、周杰伦、朴树等内容,试图勾起那一代人的共同回忆。但这种带有讨巧之嫌的,扩展包式的选用,并不能展现电影对于一代青春应该有的真诚。比如一些北方人发自内心地认为周杰伦的走红是因为小痞子一样的打扮,吐词含混的风格,而不会认为是因为他唱出了最广泛的一种青春。
这一点仍然可以在对茴香面的喜好中找到佐证。
以我对东北人粗浅的理解,耐用品消费的习惯至今留存于日常生活,对形式的纯粹欣赏是罕见的,审美往往基于实用性的判断。对饺子的好感不仅源于味道,更源于方便;对打卤面的喜好不仅因为味道,更因为份量十足。精巧繁复的往往是绣花枕头。搞些有的没的,不如多给些干货。
那一碗面,是北方人的诚意;而那一撮茴香,是北方人的匠心。其他人不能理解,并不是茴香面的问题。
从剧场到银幕
《夏洛特烦恼》由开心麻花出品,原本是舞台剧,2015年改编为电影,主演团队由舞台剧人马担当,斩获14亿元人民币票房(数据自网络)。
小说,舞台剧,话剧,电影,电视剧之间改编案例数量繁多,比如《大宅门》、《茶馆》、《十二怒汉》、《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哈姆雷特》、《歌剧魅影》、《悲惨世界》、《福尔摩斯》等经典早被改编成各种版本。不同形式与版本,各有千秋。《夏洛特烦恼》的舞台剧据说较电影更优秀,因为“笑点更密集”。
这一论断也反映出观众群体乃至创作团队对《夏洛特烦恼》的定位:这是一部喜剧,一部搞笑的电影,以观众的笑声论优劣。于是乎,影片中充斥了各种笑话和段子,比如马冬梅名字来源,楼下老头谜之听力,夏洛与老师的贫嘴。可喜剧真的等同于104分钟的搞笑段子合辑吗?这点值得怀疑。
也许意识到这一问题,电影加入了更为严肃的内核,试图使其从一出小品变成一出悲喜剧。
夏洛的内核是选择。他获得重活一次的机会,毅然选择了秋雅,选择富贵人生。当看清一切光鲜背后都有龌龊一面,他又开始选择,甚至央求兄弟把媳妇儿“换”给他。影片最后,除了夏洛的态度,什么都没有改变,“夏洛选择了与马冬梅好好过日子”,就成为了圆满大结局。
马冬梅的内核是奉献。这个田螺姑娘似的人物,像燃烧的火苗一样爱着夏洛,为其奉献青春,奉献关怀,奉献工资。用老人的话说,这是“夏洛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马冬梅自有其缺陷,脾气凶悍,外形难看,她是一坨你妈妈炖出来的肘子,一张你姥姥烙出来的大饼,耐吃不耐看。
电影迎合了某一群体的价值观,也激起了不小争议。比如对夏洛这个直男癌渣男的攻击,对物化马冬梅的反对。
最后,回忆一遍,几乎想不起什么特别的镜头语言,印象最深的是一段段对白。比如马冬梅在婚礼上数落夏洛,比如夏洛回忆马冬梅体贴的细节,比如夏洛和大春在游戏厅长谈。(太能唠了……)这一特点使它更像一部呈现在银幕上的话剧,或者时长过短的家庭题材连续剧。对我这样狭隘的,持作者电影观点的人而言,失望就成为一种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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