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室的垫子上,她望着窗外,有块巨大的云慢慢的飘来,不知道是从东向西,还是从南至北;宽阔的天空上,几只云雀毫无目的的飞行。她内心深处被云和云雀激起许多涟漪,想起来很多苍翠的往事,童年的小河边,一望无际的麦草田,天地远处有个放风筝的男孩,抓着线绳,跑的满头大汗,边跑边喊:
“ 冲啊!冲啊!冲啊!”
她想,那个男孩儿当初是喜欢她的,春天会给她摘桃花,夏天会为她采莲藕,秋天带着她去山涧打野兔,冬天会为她烤红薯;可是后来的哪个春天秋天,他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孩儿。从此,她恨极了桃花野兔,莲藕红薯。
思绪飘荡着,坐在瑜伽垫上,往事从身体里,面容上长出来,溢出去,她指尖发冷,紧紧的握着拳,逐渐,逐渐的,窗外的云朵散了,鸟儿飞走了,人影涌动在街道上,她想起自己原是站在垫子上的,准备收了心,可是老师已经微笑着说:同学再见。一节课,已经结束了。
站在垫子上的姑娘,你还在吗?
在垫子上吗?
下了课,那云朵变成了烤炉里的火腿,滋滋冒着油,即使把眼睛闭上,香气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那是自然的选择。她把火腿当成另外一个女孩儿,恨恨的吃着,直至那个火腿和另外一个女孩儿都从手指之间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装进了肚子里。然后,满足的摸摸嘴,和滚圆的胃,回到家慵懒躺进洁白的床单里,用思想把自己灌醉,沉沉的睡着。在寒冷的冬季,手在空中挥舞,嘴里喃喃自语,梦里,那个男孩儿又为她摘了一次玫瑰。
半夜睁开眼,太早,夜还很深,还有很长很长的梦要做。
睡不着,拿起一本书,静坐,想念点什么能让自己静下来,不是 《 楚辞 》,也不是 《 离骚 》;不是 《 天空八部 》 ,不是 《 月朦胧,鸟朦胧 》;是般若波罗蜜,是 “ 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是名陀洹。”
以为闭目冥想可以驱赶心魔,可是男孩儿就坐在她对面,微笑着,将她一次又一次绕进去;困极了,想睡觉,可是已天亮发白,默念着 “ 不入色声香味触法 ” 的她,内心依然巨痛,“ 静定宽容 ”,只是四个字,可是,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躺在床上睡觉的姑娘,你还在吗?
在睡觉吗?
天亮了,院子里绿草绕墙,青苔掩路;银杏叶在淡淡的春日中发芽,透出可人的嫩绿。蝴蝶也飞出来了,一棵树站在另一颗树的旁边,站在屋子的前侧,后侧,和有悬崖的天边;她走过去一棵树,又走过去一棵树,思维的触角暂时关闭了,工作的时间来临了。
单位里,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填表,要打字,要给客人端茶递水,还要面带微笑,她像一个陀螺,工资却很少。多少年了,业绩依然是最差,职位始终没有调动,一起入职的女孩儿加了薪,升了职,有了家庭,婆媳和睦,子女健康乖巧。每次想到这里都眼圈微红,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上苍对她如此无情,也想不明白为何生而为人,差距却如此之大?到底是老天对她实在厌倦?还是今生实在宿命难违?
想象着有朝一日发达了,扬眉吐气了,在浩瀚尘世,普天之下,终于有她一席之地了,那是怎么样的另一片天地山河?会让深深爱的那个人后悔吗?会把那个和她一起入职又比她优秀的那个女孩儿辞退吗?所有的不甘和卑微,会结束吗?
她思想飘飞,如含笑饮毒酒,终于又一次把表格填错了,客户的人名喊错了,老板也终于忍无可忍,在她还在遐想未来一片辉煌之时,毫不犹豫将她辞退了。于是,连最卑微的一份工作也失去了。她说,上帝始终和她作对。
可是 -----
在单位工作着的女孩儿,你还在吗?
在工作吗?
总以为自己对这人世爱的深情,其实,不过是含笑饮鸩罢了。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够学会了去真正地爱自己的生命,将必定学会真正的去爱自己的每一时和每一刻,去做好每一时和每一刻应该做的事;哪怕爱失去的人,逝去的岁月,和爱上这个多彩又无情的世界;以及,大自然里所有美丽生命的呼唤。
那才是,爱的真相。
否则,你永不能发现自己的身后,其实有另外一片山河。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过,自己以为的那么深情和专注。
很多时候,没有足够的勇气成长,害怕离开一片自我的舒适区域。瑜伽,总把自己比作 “ 生命之树 ”。仔细看看那树,从最低的地方开始分枝,再成长,芸芸众生就是树的每一个枝桠和叶片,在自己该在的地方,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因为拼尽全力,走上顶尖的永远只是那一株。
所以,爱自己,并不是将自己放任无度的一份强烈感情而已,爱自己是 “ 一项决心,一项判断,一项允诺。”是学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是学着不去不后悔,是学着不要一次又一次重复自己的错误。
还要学着,在生活上的每一刻,都去好好的对待,享用这一个又一个的 “ 今天 ”。这样,走过的,跋涉过的,才是一个又一个的 “ 此刻 ” 。因为每一个此刻,你都在,都没有缺席,也没有离开。
昨天,有人问我:“ 如何面对经济压力,职业的延续,子女的分数 ?... ”
我只想问:
你是否去从容享受过生命中每一刻的滋味?
每一个生命的 “ 当时 ” ,你是否还在?
当生活只是: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恋爱时恋爱,念书时念书,工作时工作;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垫子上的你,还在吗?床榻上的你,还在吗?单位上的你,到底在吗?子女身边的那个你,真的是你吗?
就像最初那个站在垫子上的姑娘,姑娘,你还在吗?你真的在吗?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