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读「论语」3.18-19：君使臣以礼行义，臣仕君以忠守仁

「八佾篇第三」18-19 

【原文】

18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19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译文】

18孔子说：“仕君能尽礼者，人却诬其诌媚。”

19鲁定公问：“君使臣，臣仕君，应当如何？”孔子答道：“君使臣应当合乎仁义，臣仕君应当尽心竭力。”

【注释】

“定公”，鲁昭公之弟，鲁国第二十五任君主，姓姬，名宋，定是谥号。鲁昭公于公元前517年被三桓攻击而逃亡，于公元前510年去世。鲁定公于公元前509即位，在位15年。鲁定公在位时曾重用孔子为大司寇，以图收复被三桓侵夺的公权，但因受到三桓的武力抵抗而失败。之后不久，孔子便离开鲁国，开始周游列国。

“事”通“士”或“仕”。类似用法如《尚书·洛诰》中的“见士于周”和《诗·大雅》中的“武王岂不仕”。在《说文》中，“事”解作“职”，“士”解作“事”，意为“做官”或

“从事公职”。

通常是将“事”解作“服侍”或“侍奉”，后来更有人将事父与事君类比，我以为相当不妥。事君是公，事父是私。而公私事务的处理原则显然是大有不同的。刻意混淆两者界限者，纯属别有用心。

“礼”，是一切良善制度规范的概称。孔子说“礼以行义”。因此，制礼应以行义为目的。

“使”，令也。含命令、指挥、役使等意。可不译。

“忠”，尽心竭力。

【评析】

鲁定公即位时，鲁国大权已被季孙氏、孟孙氏和叔孙氏三家掌控多年，君弱臣强。三桓傲慢无礼，更僭天子礼乐，而时人习非成是，反以事君尽礼为谄。故令孔子发出“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的感慨。

大权旁落、沦为傀儡的鲁定公听说孔子开坛讲学，主张“仁政”，便向孔子请教君应当如何“使臣”，臣应当如何“事君”。孔子的回答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礼之本为义，忠之本为仁。也就是说，为君为臣的根本原则乃是仁义。

在君臣关系中，君为主，臣为从。因此，无论是“君使臣”还是“臣事君”，其关键都在于“君”的主导作用。虽然臣要听命于君，但君所命之事必须在形式上不能违礼，在本质上不能悖义。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可以“臣事君以忠”。因为君行义，臣襄助，则臣乃成人之美，是君臣共襄义举；而若君为恶，臣襄助，则臣实助纣为虐，是君臣狼狈为奸。

三千多年前辅佐武王伐纣的姜子牙在其著作《六韬》中说：“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三百多年前的明末清初儒家学者黄宗羲在其著作《明夷待访录》中说：“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因此，才有上古尧舜“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禅让之举，亦即孔子所谓的“大道之行也”。

可见，在儒家思想中，管理国家的“君”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真正至高无上的，乃是“天下”，也就是现代意义上的“民众”，或曰“公众利益”。因为人君之于天下只是作为“有道者处之”，是代天下人行使国家事务的处置权。连“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都是“为天下”的。因此，孟子才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论。这与现代民主政治“人民拥有超越立法者和政府的最高主权”的本质显然是一致的。这就可以理解王韬等近代儒家学者对于民主政治的极力推崇了。因为民主架构在已知的各种政治架构中，显然最符合儒家经典所描述的三代最高理想，即“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及“礼以行义”等。

因此，“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现实意义就是，政府在行使权力时，必须要遵守良善法律和道德规范。只有在此基础上，政府公务人员才有责任和义务尽心竭力地贯彻执行各项政府命令。换句话说，就是政府及其公务人员必须要在服务于民众和公众利益的前提下，其行使权力的行为才具有正当性。

常有人以“臣事君以忠”来污蔑儒家教人“愚忠”，此论颇能惑人。但行文至此，其是非曲直，当已不辨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