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的第十七个年头,我和叶染在家里喝酒,我喝RIO,他喝冰锐,我是因为广告,他是因为广西,两个都是名词,但有些不一样,广告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宣传方式,广西是个人,一个女人,光熙,我总是叫她“广西”。
“你姐姐她还好吗?”叶染问我,以一种漫不经心却隐有声带破碎的声音。
“嗯,还好”,我轻轻的说,“学长,你也照顾好自己。”
光熙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姐,我亲爸是她后爸,她亲妈是我继母,十年前组成的新家庭,我们关系很好,没有“人前人后两张脸,姐妹不和争家产”的烂俗桥段,叶染和她还是我牵的线搭的桥。
“好,小丫头,我挺好的,你回去吧,我今天闹得有些累了。”他放下了酒瓶,用充血的眼看着我,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嗯,那学长有事儿call我。”我始终叫他学长,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关系极好极亲近,但两个人始终以别人不能理解的方式相处着,打闹却从不越礼,会陪伴会开解,但从不强迫,是朋友或亲人,但我们从不做对方的老师或父母,人生道理这种东西,别人讲有什么用?
我们两家住一个小区,所以我很快到了家,广西问我,“你这是去了哪儿,怎么会喝了酒?”
我是极少碰酒的,一年也喝不了三五回,我不想瞒她,也不能瞒她,“叶染学长那儿,只喝了不到一瓶预调酒。”我盯着她的脸,想从那里找到她的情绪。
她愣了一下,嘴唇几次开合,却没有丝毫声音,她闭上了眼睛,没有泪水,那一瞬间却脆弱的让我难过,她出了声音,那样小心翼翼,“他还好么?”
我听见自己说“嗯,学长很好,吃的不少,和以前一样健身读书看报。”
她扯了扯嘴角,“那就好,我也过的很好啊。”
我笑着,“是啊,你们都很好呢。”
可是我知道他们都不好,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那个素日在家一天都要换几套衣服的女子,最近竟然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学长他表面如常愉快玩闹,可面容异常憔悴,经常发呆走神,一向健康乐观的男子,竟然看起来颓废可怜。
他们说分手的时候,我和所有人一样以为只是玩笑,他们说过太多次,却最多不过三两天就一定会有人服软 可这次不是了,真的不是玩笑了,超乎我的预料,之前还和友人打赌,说他们最多43小时不联系,因为两个人一直都好好的,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的人,怎么会突然分开?
可我错了,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们没有一点联系,如果继续这样,可能要分开了,他们相恋的七年,我见过他们许多种样子,可是不曾见过他们这种几近腐朽的状态,不是真的伤痛人不会如此的,那是种让人哀伤的绝望,他们不好,一点都不好,然而他们疼爱的,作为旁观者的我,无能为力到甚至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
我有些不忍,想要劝他们和解,可广西向来有主意,连分手的原因都没有,可是我实在不愿看他们这个样子,“姐姐,他不好,很不好,你也是。”
她顿了回卧室的脚步,却没回头,“姐姐,和他分手的原因难道连对我也不能说吗?姐姐,我是你妹妹啊,姐姐,姐姐……”,我一遍遍认真的喊着姐姐。
她冲向我紧紧抱住我把头埋在我怀里,力道之大差点让我摔倒,我一手摸着她的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她颤抖着嚎啕,“小雅,我也不想的啊,我真的不想离开他啊!”
我环着她,把声音压的低低的,“那为什么要说的那样狠绝,什么叫你从不曾爱过他。什么叫你看不惯他活的太幸福,只是想让他尝尝被抛弃是什么滋味?什么叫他只是你解决麻烦的工具?姐姐,告诉我吧!”
她抬起了头望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泪,脸上全是泪痕,“妹妹啊,记得那场车祸吗?”,她声音轻柔,却突然声嘶力竭了起来,“我伤了身体,不能做妈妈了啊!”,一遍遍的重复着。那场车祸是六年前,叶染开车,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车祸,广西挡在了叶染前面,两个活了下来,叶染后背受了伤,我只知姐姐轻微脑震荡,三处骨折,两处骨裂,却不知……
我突然觉得颈间有些湿,伸手擦了擦脸,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了脸,“姐姐,姐姐”,我把她扶到沙发上,紧紧抱住了她,“学长不会在意这个的,你知道他的呀,我们去找他,现在就去说清楚好吗?姐姐,我们走好不好?”
她站了起来,一声一声的笑着,声音越来越大,“我知道啊,他不会在意,可我是在他们家医院做检查,调理身体的啊,你知道伯父伯母怎么说吗?哈哈哈哈,他们说啊”,姐姐改了声音,学着伯母的口气,“小熙啊,我是蛮喜欢你的,可是你也该知道,凭你本来的出身是配不上我们家叶染的,看你继父和小雅的面子上我才同意你们交往的,可你也调理了三五年,你这个身体还是很难有孕,这个可是不行的。所以,你是聪明孩子,不用我多说。”
广西笑着,“我就跟他们说‘我爱叶染,他也爱我,伯父伯母叶染他不会在意的,如果我们想要孩子可以领养,伯母,我为什么要和他分开?’然后啊,她就指着我,‘你怎么能这么不知羞耻?叶染他那么喜欢小孩子,我们叶家四代单传,但我们没那么古板,不一定非要一个男孩,最起码你也得生一个啊!你爱他吗?你一点都不爱!你这样做让他以后怎么面对爷爷奶奶叔伯长辈?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和他分手,不然就只能我去问问叶染,是要你还是要生养他的父母!’小雅,我能怎么办?难道让叶染和父母撕破脸吗?他那样孝顺的人,我何苦让他两难!”
我走过去抱住了她,她颤抖着,“他们说我不爱他,是啊,不爱也不想念,只是我会莫名担心他,他不好的时候不用说我也知道,他需要我就一定在,甚至我们之间不需要语言,眼神就够了,这五年,我受了他们那样多的旁敲侧击,如今他们说我这不爱叶染!”
我抱着她,也颤抖了起来,五年啊,我的姐姐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五年,“是,这不是爱,如今这时代爱字太轻,这般深沉的感情,区区一个爱字字如何担得起 ?可是姐姐,你舍得吗?两个明明爱到极致的人却要分开,你能忍受日后他娶了别的女子,你能忍受别人叫他爸爸,而他这一生,都怨你怪你甚至恨你吗?姐姐,你们是彼此的心啊,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的哥哥姐姐以后都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吗?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失去两个爱我的人,为什么?姐姐,你不要我了吗?姐姐,姐姐!”我哭着叫着抽噎着。
她回抱我,我们一起哭了许久,她捧起我的脸,拭去我脸上的泪,扬起了一个真正的微笑,几个月来第一次脸上有了笑意,“好,我去,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小妹妹,我去找叶染,但你别哭了好不好?”
她擦了脸换了衣服,出了门,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叶染学长怎样说服了伯父伯母,我不知道许多,只是我现在要帮广西选一下婚礼甜点桌上该用谁家的舒芙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