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思颖？宝贝儿？哦……我在店里呢，正在和加农炮老板谈工作呢……”
上官清朗拿起摆放在会议桌边缘的手机，接起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许多。
耿博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端起位于自己右手边的咖啡杯，轻轻地啜饮杯中的热咖啡。此时此刻，宽阔的会客室里，只有他和上官清朗两个人坐在会议桌两侧的两把椅子上。两人相对而坐，手边的饮料杯同时散发出袅袅热气。无论是会客室的大门，还是窗户，都是紧闭着的。如果不是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芒，这间屋子几乎可以说是一间密室。
“哎呀，我这不是为了工作嘛……这家店，不就是咱们两个共同的梦想吗？你也知道的，最近几天，店里惹上一些麻烦……有人造谣，导致警察来店里调查……”
上官清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靠近窗户一侧的墙壁。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悬挂在墙上的风景画的画框。
“就因为这个，咱们的合作方现在都快要找我的麻烦……我得和他们一一解释啊……”
耿博放下自己手中的咖啡杯，坐正自己的身体。他扭过头，仔细地打量上官清朗的面部表情。
“好啦，好啦……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陪你回去……我没有时间啊……过几天，等我把手头上的事都忙完，再陪你，好不好？行啦，我先挂啦，乖啊……”
上官清朗关闭通话，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方，重新坐下。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手机上保存的照片截图，把手机屏幕展示给耿博看。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极战天堂的简介，其中包含店铺地址、网店网址、联系电话、官方微博账号，以及江攀龙的QQ和微信的账号。
“这个龙皇，和之前组织你们各位一起玩的那个超神，都是获得官方代理授权的店主，对吗？”
“不是。龙皇是，超神不是。”
耿博轻轻摇头，把自己的十根手指紧紧扣在一起。他忍不住回想起王克在他和他的几个最好的朋友面前耍赖的场景。
“超神没有取得官方的代理授权。浪子说过，按照官方的考核标准，他和他的店几乎在各个方面都不合格。”
“不合格？”上官清朗略微皱起眉头。
“是的。我也没想到，他在骗我们几个。他不但没有官方授权，还卖假卡。”
耿博皱起眉头，嘴角略微网上一歪。当王克卖给中小学生假卡的事被他们几个人发觉之后，他和几个朋友都感到有些气愤，至少也有些失望。因为，王克曾经和他们说过，要尽可能地把店搞好，争取恢复当年的规模和人气。
“假卡？”上官清朗的眼睛瞪得更大。
“对。就是盗版商盗印的劣质假卡。他把这些假卡卖给不懂事的小学生和初中生。被我们发现之后，他还反过头来说我们‘不懂’，说这是‘新的营销手段’。”
“哦……”
上官清朗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轻轻地吹一下咖啡表面的泡沫，随即深深地啜饮一口。
“那么，他的店现在是什么情况？还开着吗？”
“还开着。但是，店址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目前的店址在郊区，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我和我那几个发小只去过一次。”
耿博稳稳地坐在原位，双眼直视上官清朗的脸。
“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我们现在几乎都很难联系上超神。他的电话总是没人接。”
“好。”
上官清朗深深地点头，随即伸出手，抓起摆放在自己右手边的几个彩色塑料卡包，把它们摆放到耿博面前。
“那么，加农炮老板，目前，在整个清河市内，只有龙皇的店得到官方的正版代理授权，对吗？”
“没错。”
耿博也重重地点头，随即向上官清朗递过来的几个卡包看去。这几个卡包，都不是一般的补充包、特典包或者复刻包，而是官方发放给店家的、专门作为比赛奖品用的奖励卡包。看清这几个卡包之后，他再一次皱起眉头来。
“而且，一般来说，只有在比较大的一、二线城市里面，才可能会有两家或者更多的官方店铺。几乎所有的TCG卡牌桌游都是这样。不算很大的城市里面的玩家群体和市场都会比较小。”
“也就是说，我这家店是很难拿到你们的官方授权的，几乎不可能，对吗？”上官清朗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会议桌的边缘。
“差不多是这样。”耿博深吸一口气。
“很好。”
上官清朗反而露出比较满意的表情。很显然，这个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的回答，和另外几位老板的回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上官老板，我不是老板。我只是一个玩家。你如果真的要和老板合作，你还是去找龙皇比较好。”耿博说。
“可是，你知道的，”上官清朗倚靠到椅子背上，摊开双手，“他现在已经不可能会和我合作。前一段时间里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是知道的。而且，我现在已经抢走他的一部分生意。尽管，我不是有意的。”
耿博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盯住散落在会议桌中间的塑料卡包。
“我现在只想知道，极战王，能不能带给我更多的利润，”上官清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闪闪发光的卡包，“比如说，我有没有可能把这些卡包卖给来这里玩的孩子们？如果能的话，我也可以分给你们几个。”
“恐怕不行。”
耿博毫不犹豫地将上官清朗的话回绝。他已经看出，上官清朗这个人，不是一个真心热爱集换式卡牌游戏的人。
“这些卡包，是作为奖品用的奖励卡包。正规的玩家和店家是不能把它们作为商品直接卖给玩家的。”
“可我不是正规的店家啊，不是吗？”
上官清朗再次摊开双手，露出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他对耿博的反应感到有一点吃惊。
“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自己弄来这些卡包，自己卖，妨碍谁的事吗？再说，你也知道，在我这里玩极战王的，除了你们几个，有几个真正的‘正规玩家’呢？”
耿博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将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重新理顺整齐。
“抱歉，上官老板。您确实有这么做的自由，我也没什么权利干涉。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没有办法帮您做这件事。而且，我觉得，您似乎也不需要我来帮什么忙。”
“哦？是吗？”上官清朗换上一副笑脸，随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那还真是有些遗憾呢。”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耿博没有去注意上官清朗，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会客室的门前，拉开大门。
“我想找的，只是一个能够和朋友们聚会、和大家一起玩的地方。没有什么别的。”
耿博走出清颖轩的大门，头也不回，径直向斜前方的公交车站走去。走下大门口的阶梯之后，他便把自己外套后方的兜帽戴到头上，把兜帽两侧的松紧带拉紧，随即把双手插到外套的口袋里。寒风吹得马路两边的小树来回摇晃，几乎每一个走在马路上的人都用羽绒服和棉裤把自己牢牢包裹住，戴着口罩和手套的人也不在少数。几乎所有等车的人都缩在公交站的广告牌下方。
公交车驶入公交站之后，耿博便跟在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身后，走上公交车。他走到靠近驾驶座后方的位置，用一只手握住塑料把手，另一只手扶住驾驶座周围的防护隔层。用金属和玻璃制成的防护隔层是崭新的，表面看不到任何磨损和污渍。整个车厢里拥挤得几乎连落脚都很难，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撞倒，或者因为紧急刹车而摔倒。
“嘀哩哩哩……”
公交车重新开动之后，耿博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刚好响起来。原本坐在两个单独的座位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先后睁开惺忪的眼睛，向他看去。
“嗯……喂？”
耿博转过身，松开自己扶住防护隔层的手，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把手机取出来。他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塑料把手，双脚微微岔开，尽可能地让自己站稳。
“加农炮，你在干嘛呢？”
电话里响起的，是冯必成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杂音。
“啊？是……是你？斗神？”
耿博感到非常意外，不顾周围的人投向他的异样目光，高声喊道。他怎么也想不到，冯必成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我……我在外面，正准备回家呢……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是想叫你吃个饭。六点半，老地方，一起吃火锅。来不来？”
“什么？吃火锅？”
耿博用力摇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很喜欢吃火锅的，但是，很少有人会主动叫他一起去吃。
“你……你们几个人？”
“三个。我，海豚，还有木板。你来不来？”冯必成的语气仍然很随便。
公交车突然急刹车，硬是在一条从马路右侧的出口横插进来的轿车面前停下。几乎所有站在车厢里的乘客都剧烈地晃动一下。
耿博再次用手扶住防护隔层的金属表面，松开另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拿住电话。
“好。”
耿博走进火锅店的时候，天色已暗。火锅店里已经人满为患，排在调料桌前自取调料的人排成一条长队，大堂里来回走动的人摩肩接踵。整个店里热气腾腾，到处都是升腾而起的浓郁蒸汽。人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仿佛已经完全忘掉店门之外的寒冷和狂风。
“加农炮！这边！”
走过收银台之后，耿博便听到呼喊他的声音。他立刻扭过头，转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冯必成坐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一张四人方桌上，正在把一整盘冻豆腐往火锅里面倒。方桌中央的鸳鸯锅冒出浓烈的水蒸气，淡绿色的清汤锅和橘红色的麻辣锅都在沸腾。坐在方桌左右两侧的两个青年男人从两个盘子里夹起薄如蝉翼的羊肉卷，把它们分别放入清汤锅和麻辣锅里，开始涮它们。
“我们已经把你喜欢的酱料都拿好啦！快吃吧！”
冯必成热情地抬起手，指向摆放在空座位前方的调料碗。盛放在调料碗里的，是整整一大碗花生酱，上面漂浮着韭花酱、腐乳酱和辣椒油的混合物。
“哦……谢谢。”
耿博点点头，坐到空位置上，拿起筷子，从清汤锅里夹起一片已经煮熟的羊肉。他把羊肉先放在碟子里，把调料搅匀，再开始蘸调料。
“木板，你是打算明天去龙皇那里吗？明天还是工作日，龙皇应该不会太早开门。”冯必成把目光转向位于他右手边的宽脸男人。
“是……是的。最近一段时间里，我只有明天有空。从后天起，我就有事，不一定能出门。”
外号为“木板”的宽脸男人拿起摆放在锅边的漏勺，从麻辣锅里舀出几块虾滑，随即把它们全部倒进混入许多辣椒油的调料碗里，开始搅拌。
“我恐怕得等到周末才行。这几天，我得先把入职手续办好，还得先熟悉工作流程。”
外号为“海豚”的瘦削男人则从清汤锅里夹起两片羊肉。他没有蘸调料，而是直接把羊肉塞进嘴里。四个人中，只有他面前没有调料碗。
“你……你们……都想去那里吗？”
耿博没有继续动筷子，而是转过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自己的两位老朋友。
“对啊，”冯必成也用漏勺舀起两颗牛肉丸，“龙皇现在把店搞得还不错。木板和海豚现在都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回归极战王界呢。”
“木板”和“海豚”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埋头吃东西，算是默认冯必成的话。
“加农炮，”冯必成把牛肉丸倒进自己的调料碗里，“我知道，你和大耗子他们几个，都一直对龙皇有意见。你们仍然觉得，是龙皇害得北冥的店开不下去，对吗？”
耿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放下筷子，低下头。这句话刚好戳到他的痛处。
“那件事，早就已经过去，”冯必成摊开双手，“我们应该向前看。我们需要的，就是一个大家能够聚在一起、好好玩的地方，不是吗？龙皇现在能够提供给我们这样的地方。他确实在用实际行动向他师父学习。而且，我也相信，他甚至能够做得比他师父还好。”
“木板”和“海豚”同时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转过身，看向耿博的脸。他们没说什么，却在用无声的语言支持冯必成。
“就算你信不过他，你还信不过我吗？”冯必成放慢语速。“如果你因为前一段时间的那些事而不信任他，我们可以为你解释。实在不行，你可以去他的店里看看。如果你仍然不满意，你再离开，也行。”
耿博低下头，略微摇头，像是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整整半分钟过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拿起筷子，从麻辣锅里夹出一片香菇，大口嚼起来。
“好的。我和你们一起去。”
20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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