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邮车(2)

二(再生)

好冷,好冷,冷属于高原,冷属于青藏,冷是被压抑着的灵魂发出的呻吟,冷是漫天飞舞的暴雪缔造的盛宴。

青藏公路,从西宁到拉萨一千九百三十七公里,每一个里程碑上都留有我目光镌刻的痕迹,或短浅或长久,或一闪而过,或记忆长存。那一个个长方形水泥块,记载着它们与我和我的绿色邮车邂逅、相知的故事。即使偶尔冰雪将它们掩埋,我也会清楚他们的位置,感受到他们注视我的目光,那是高原上阿妈啦慈祥的眼神,让我无时无刻都沐浴在雪域阳光温暖的照耀之下。

十年了,我和我的高原邮车在这条天路上整整漂泊了十年。有人说:“十年算什么,不就是三千多天吗”?是啊,面对这不屑一顾的回答,我能和他辩论吗?不,不会,我不会,十年的风雪青藏路,莽莽昆仑教会了我沉默;十年的孤独,巍峨无际的雪山教会了我要用眼睛思考问题;十年的坎坷经历,让我成为了坚强的康巴汉子。不信,你也不信吗?那么,请看看我的脸颊,当年那个弱怯书生已经虐变成了高原红,十年,青藏高原用十年将我锻造成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条漫长、冰冷的天路永远通向我的内心深处。

高原邮车(2)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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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哈,蒙语中是金色的世界。

事实上,在我的内心,它的确是一座美丽的城。从海拔近四千米的海西天峻西行下山,过了察汗诺,就是笔直平整的315国道。乌兰是柴达木盆地中小的不能再小的一座县城,一般情况下,我从未在此停留。可是,西行几十公里到了柯柯小镇,每次经过,总是要逗留数个小时。这里有我情感交集的心结,这里有我相知的朋友,虽然在漫长的旅途上,只是一个点,却是一个在心河中闪闪发光的灯。柯柯是青藏铁路必经的站点,距离县城大概二十公里,是个和戈壁一样荒凉寂寞的地方。人烟稀少,只有廖廖的几家饭店和铁路工区,但是,这里却有我交往三年的朋友辉。

高原邮车(2)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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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是西宁湟源人,铁路职专毕业后,连同女友一起分配到了柯柯站。每次见到辉,他总是一脸憔悴。我俩围着饭馆燃烧的碳炉坐着,不时伸出冰冷的双手,烤着,呆呆地发愣着,不说话。泡着红景天的玻璃杯在炉盖上炙烤,如同鲜血般的颜色,冒着热气,在屋里弥漫。

谈起了雪,辉就呜呜地哭。雪是辉的女友,家在遥远的西安,为了和相恋多年的辉朝夕相处,雪舍弃了分配到繁华城市的机会,同辉一起来到了柯柯。雪是一个美丽又沉稳的姑娘,在三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我驾车经过尕海湖时,见到了失魂落魄跪在路边的辉,他举着一张照片让我看,垦求我帮助寻找她。照片上是一位长辫垂胸的姑娘,幸福又含蓄的微笑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双眼睛,清莹秀澈,仿佛一泓清泉盈盈流动,随着微风,泛起阵阵涟漪,她就是雪。

雪是在尕海湖失踪的。单位和镇里、村里发动了许多人参与了寻找,都无功而返,连着找寻十几天后,就放弃了。可是辉一刻也没有停止,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与痛苦之中。他从来也没有给我谈过雪失踪的过程,我也没有追问,我知道,每一次回忆都是在撕裂尚未愈合的伤口,每一次回忆都是在摧垮他继续活下来的信心。

青藏高原用他博大伟岸的胸怀,包容着万物,滋养着生灵。他的广阔无垠是你的视线永远也无法容纳的。那高耸入云的雪山,萧瑟千里的戈壁和无边无际的沙漠,是你极尽想像也想不到的。但是,越是偏僻之处也越埋藏着巨大危险。在距柯柯三百公里之外的南八仙,解放初期,八个年轻美丽的女地质队员在勘测时迷路牺牲。为了纪念她们,才命名为南八仙。在繁华的内地,如果你迷路了几公里或几十公里,不过是缩短了一个县城与另一个县城之间的距离。而在这广袤无垠的西部,即使你离开了公路几公里也有可能成为又一个失踪者,一模一样的沙丘,一模一样的戈壁,好像魔鬼般伫立的雅丹和那干裂了千年的盐壳,这里就是无数人眼中神秘的青藏。

高原邮车(2)_第3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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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经历了无数次煎熬和折磨之后,我决定帮助辉,帮助这个和我一样热爱这片土地的男人。生命的离去好像流星转瞬即逝,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雪的失踪注定是我们心中永远的伤痛。也许我有点卑鄙,我在给一个不幸的人制造谎言。我想给他营造重新生存下来的希望,一个美丽却又不能触及的光环。每一次经过柯柯,我都会给辉打电话,给他留下一封署名雪的来信。从呆若木鸡到无法相信,从痛苦到惊讶,从喜悦到期盼,我在他的脸上读出了情感变化的整个过程。我知道,他重新回到了生活的轨道,阳光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三 (朝圣)    未完待续

絮语(用我笨拙的笔尖,为你揭开一个高原邮车司机在青藏十年的经历。写得不好,请友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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