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流夫在宁静无人的街区中迅速谨慎地穿行。远处的空气如雷声一般,撼动着遥远的普洛流夫的耳膜。普洛流夫一边走着一边猜测,他不知道在欧列格那边的战场上战火燃烧的有多猛烈。
欧列格这边兵分两路,东南部分的部队还在向敌军处进发,而西北边的部队早就被拖进了一场血战;爆破声密如雨点,狂妄叫嚣着,直要把此外一切的声音都淹没。士兵们什么都听不见了,眼中全是炮火,他们根本无暇去想,他们当然不知道在普洛流夫那边的无人的街区是一副多静谧的光景。
驰名的解放运动(4)苏军暂时后撤
欧列格西北部的军队在规模被一削再削的情况下,仍然努力地拖住敌人。在前线,双方都派出了各种部队,使出了浑身解数。欧列格的坦克先压上来,步兵跟着坦克冲锋。履带和引擎的声音交织作响。
“同志们,躲在坦克后边,听我口令行动!等会,我让你躲坦克后边!坦克后边!小达瓦里希!”施杜穆洛威克之前从前线撤下来,现在他又打回去。他之前的编制没有了,于是他被换到了一支新的——临时编凑的部队里,作为一个士官与西北的敌人进行新一轮的作战。
“说你呢,温朵夫卡!”被说的人被别人提了醒才反应过来。温朵夫卡在反应过来之后就灵敏得多了:“抱歉长官,坦克声太大了我没听清!”
“吭。”施杜穆洛威克先用鼻子回答了他,然后才回话:“这就听不清?现在只有坦克,之后还有枪炮,到时候你将听不清任何东西。你将成为一堆能听清我的话的士兵里唯一的一个倒霉蛋。”
温朵夫卡没有回答。在这种长官的领导下,回嘴是徒劳的,或者会帮倒忙。
施杜穆洛威克不管这家伙听不听得清。马上,更闹腾的就要来了——坦克炮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嘭”的一声,好像要一下就把坦克身后的士兵一齐撼倒。士兵们的前方马上就传来了人们的喊声,这明显不是他们平常说的语言。施杜穆洛威克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步兵要干什么。
“同志们!跟我来!”施杜穆洛威克当机立断,端着步枪首先冲了出去。欧列格的人都知道应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一个人冲出去,一排人跟着冲,十秒钟之内,坦克后边的步兵就全部顺着坦克之间的间隙冲出,堵在坦克前面成了新的第一道防线。现在,坦克炮声和引擎声从身后顶,霰弹枪声,火箭声和敌军的坦克声从前边压,一片陆地马上就化成震耳欲聋的海洋。
施杜穆洛威克的决定十分正确,或者可以说,欧列格平常教授给部队的战术十分管用。当施杜穆洛威克冲出去的时候,他看见敌军有一群端着火箭筒的步兵正挡在敌军坦克的前头,他们有的已经开火,有的正准备开火。感谢苏联的铁锤坦克,厚实的装甲挡得住标枪一时半会,而这装甲也让敌人专注于击破坦克的防御,而忽视了其他的隐藏的威胁。动员兵冲出去的空当,施杜穆洛威克看到了敌军标枪兵脸上的惊讶和恐惧——当他看到敌人这样的脸色,他就知道,他们可能要成功了。
虽然征召兵的准头和杀伤力一直成问题,但是在标枪兵面前,他们仍然是不可忽视的威胁。而一群标枪兵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票征召兵,标枪兵的数量也挡不住征召兵能要他们的命。
标枪兵一时乱作一团,施杜穆洛威克看在眼里,端着枪往敌阵里压。走出两步,标枪兵散开向后退去,而后面是一扇扇盾牌顶了上来——他刚准备叫他身后的步兵们前进。
对面的指挥也不是吃白饭的,敌军也有自己的一套打法。敌军的阵型迅速地做出了调整,维和步兵顶着防暴盾,把标枪兵护在了后面。施杜穆洛威克看见盾牌组成的防线突然稍微散开,盾牌中间露出小缝,而从中伸出的是敌人的霰弹枪,霰弹枪朝着征召兵群体直接开火。阿卡的子弹打在盾牌上,霰弹枪在盾牌间的缝隙中开火,盟军的阵线前端被钢铁的碰撞声和火花填充,压迫着人们的鼓膜,迸着耀眼的光芒。
“哎,他们标枪兵还在后头呢。” 施杜穆洛威克心里叫苦,他刚冲出两步,现在赶紧退了回去。盟军的步兵跟苏联的步兵比强了不止半点,在双方把数量差不多的步兵堆到战斗第一线的时候,苏联步兵是很难打漂亮的。但是施杜穆洛威克叫苦归叫苦,心里却有底了,这一场战斗他们本来就不能打漂亮。
施杜穆洛威克的对讲机首先短促地传出了白噪音。这说明有人要对他们下指示了。“哥们们,我是欧列格,那个谁,那个,叫施拖威克?你们状况如何?”
“我们这边交战有一段时间,敌人刚刚调整好阵型,这阵型打出来的话,我们是撑不住的。” 施杜穆洛威克马上回话。
“好,要的就是撑不住。”欧列格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把握。一般人不会知道为什么,以及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现在所有人后撤,保持阵型,听我指令!”
苏联的军队排着架势且战且退。施杜穆洛威克看见对面收起了让万千征召兵大骂不迭的防暴盾牌,一排维和步兵有组织有几率地朝他们奔袭而来。标枪兵和载具紧随其后,保持着整支部队对苏联军队的压迫。无论是对盟军还是对苏军,一切都有条不紊。
“话说,头儿,你为什么突然又过来亲自指挥了?你不是已经把方案下达了吗?”施杜穆洛威克趁着撤退开始跟指挥官搭话。
正巧欧列格对讲机还没挂——而且他心情还很好:碰上欧列格心情差的时候,施杜穆洛威克当场就要倒霉,回去之后还得再倒一遍霉。“我有改良的方案,但是当时没告诉你们。到时候听我指挥就好。”
施杜穆洛威克听着,没有再搭话。欧列格向来给人一种很稳的感觉:稳妥,稳定,稳固;正是这种感觉使得大批的战士都能毫无怨言地在他的指挥下打仗,跟着欧列格打,总是没问题的。“西北边的兄弟们听着,我这边无线电就先不挂了,我要随时与你们保持联络。明白了么?”
普洛流夫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条街道跟着一条街道,一个街区跟着一个街区;他躲过了敌人的空袭,逃出了敌人的搜捕,要是在这时候因为疏忽大意而被拿了小命,那就太赔了。虽然如此,他脚下的步幅却丝毫不减,他不能接受自己惜命而避战的行为——如果他光顾着保命而丢了海德堡。
远处的爆破声从下小雨一般变成了下阵雨一样,现在开始连绵不绝,普洛流夫的脚步声也已经比较沉重,声音对于潜行来说过于响亮。要是因为这脚步声出了事那可就太倒霉了!普洛流夫这么想着,脚下速度却丝毫不减。如果海德堡丢了,那就完蛋了!
普洛流夫在疲劳和遥远传来的隆隆声中并未失却自己的机敏和警惕。他还挑着屋檐走,也不忘多看看四周。在普洛流夫的印象中,欧列格那边已经有两个超级反应炉被炸掉了,东南边肯定被炸掉了至少一个,那里的盟军出的是空军强袭的奇招。普洛流夫边走边想:若东南边两个大反应炉都被炸掉了,那之后的防空炮防线倒是可以把那空军编队挡上一挡。如果敌军空军只知道一个劲地啃欧列格的基地的话,那倒是最好的情况。怕的是这空军和西北的陆军联合作战,跟欧列格打了一场立体战斗;那飞机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且来得快去得快;一波或许还遭得住,多来几波,欧列格的部队可能就要被打崩。
虽然自己已经认定敌军不会因为一个漏网之鱼就再度专门出动空军部队,普洛流夫也不免一会把目光移到天上一阵。这动作没有明确的原因,只是出于隐秘的不安。万一空军发现了他,真就一个炸弹朝着他扔下来了呢?普洛流夫暂且把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当作自己如此行动的原因。一路过来,每走过两三个街区,普洛流夫就不免放慢步伐,往天上看一阵。
这回他没白看。这次普洛流夫睁眼的时候,他看见低空飞过了十多架飞机,迅速且无声。普洛流夫身旁的楼并不高,挡不住他看天,于是在偌大的一片天幕里,一队近距支援机就从天的一边飞来,再飞到另一边去。
普洛流夫没怎么思索,他马上就打开了对讲机。
“欧列格!欧列格在吗?”欧列格这时候正等着前线部队的消息,他从未想过这时候能有谁的一句话闯进无线电频道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动了欧列格,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的频道被入侵了。但是在听清了无线电的声音之后,欧列格就放下了心来。“我是欧列格!普洛流夫你现在在哪呢?你还没回来呢吧?”
“对,看好你的部队,之前那伙空军往你那去了!”普洛流夫这时候一点废话都不想说,他说完之后就把无线电断掉了。
欧列格刚想回话,对讲机里却传来短暂的白噪音。欧列格联系不上普洛流夫了。虽然普洛流夫是突然断了联系,但是这声听起来像是他自己断掉了联络,而不是他那出什么事了。在放心了之后,欧列格就把注意力重新挪了回来。“飞机?一队飞机要赶去支援西北?那我那伙部队岂不是要完蛋了?”想到这里,欧列格的心情就像是被栓了一块铁一样快速地下坠。
但是欧列格不是一般的兵蛋子,他的理智马上就把他的心情从下坠中拽了上来。如果情况理想,这倒是成全了他的计划。他需要马上通知施杜穆洛威克。
若说欧列格正在焦头烂额,那前线的施杜穆洛威克则正是在救火。他忙得不知道自己有多忙,爆炸的炮弹,飞过的子弹以及四射的弹片都让他无暇顾及心态这种没用的玩意。他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对讲机发出的是什么声音,这点小声音在战场上就像是风中的柳絮,一个抓不着就飞了。施杜穆洛威克不得不放弃开火,躲到坦克后边,再拿起对讲机凑到耳边,大声喊了一句:“啥?”
“施拖威克!你那边如何?” 施杜穆洛威克虽然能勉强听清话,但是他还是听不清音色,就当前的形式作出一个迅速短暂的判断,施杜穆洛威克认定这正说话的是欧列格。
“我们边退边打,不过看起来还是以打为主。问题是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这伙兵是不是打上头了?”施杜穆洛威克躲在坦克后继续喊着。
“听着伙计们,西北边的伙计们,我们现在马上撤退!”欧列格好像突然甩开了施杜穆洛威克,而把注意力放在了整个队伍上。
“我们正在撤退了,头儿!”施杜穆洛威克回话。
“不是让你们边退边打!跑!赶紧跑!不用管队形了,朝着自己家门跑!有多快跑多快!”欧列格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头,咱这……”施杜穆洛威克试探性地回了一句。欧列格打仗几乎从来不慌,在他这,欧列格态度这么不稳定,还让他们如此撤退——简直就是溃退一样——是头一回。
“没事,伙计们,这是计划。”欧列格被施杜穆洛威克问了这么一下,好像有点清醒了似的。这回他的语气就沉着得多,现在他正快速而不慌乱地给西北的部队下指令。“现在你们快点往回退,就往回跑就行,不用管什么阵型了,越快越好。我再说一遍,所有部队现在用最大速度向基地撤退!”
部队跟着计划走,但是在对面的盟军眼里,苏军就是遭不住他们猛烈的攻势,溃退了。苏联人的阵型已经散得如同没有,盟军并未因此就乘胜追击过度,他们依然保持着自己严密的阵型,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于是盟苏军队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
坦克轰隆隆地开,步兵气喘吁吁地跑,施杜穆洛威克一次次回头,每次回头,他背后的坦克和步兵就都更小一点。敌人越来越小,而他们大门的围墙就正在前头了。
“施拖威克,你们是不是到了?我看见西门旁边来了一大批。”欧列格的声音这时候从对讲机中传了出来。
“我来了!我们回来了!” 施杜穆洛威克跑了一大段路,手里的枪可不轻,他累得边喊话边喘气,话很不连贯。“看好了头儿!我们就回来这一批,这批过去再过来的就都是布尔乔亚了!”
“别放松,你们接着跑,跑进了围墙再重整。”欧列格的声音比起之前冷静了很多,好像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施杜穆洛威克也正要放下自己心中的石头,但是马上就失败了——他刚准备喘一口气,不远处马上就传来了防空炮声。施杜穆洛威克的目光弹球般从地上马上弹到天上,一弹弹到了天上的盟军飞机上。一伙飞机的机头对准了一行人,看着是直扑而来,但是猛烈的防空炮火马上让它们回心转意,整支部队刚进入炮火范围两秒,它们就屁股上点火紧急掉头。然而就算用了加力燃烧该救不回来的也救不回来,络绎不绝的嘭嘭声中,打头要扑向施杜穆洛威克他们的轰炸机满身火花中掉头,屁股点火马上就变成了屁股冒火,在马上就要逃出连天炮火的时候,它身上爆出一朵花来;一开始像是飘落,但是这飘逸的架势马上就维持不住了,那飞机成了没动力的残骸,从百米高空重重地栽下来。
“漂亮!”“哎——!”由施杜穆洛威克打头,从前线逃回的步兵们迸发出了欢呼,紧接着震耳的炮声,让战斗的精彩程度更上一层楼。
“哈哈哈,看见没!”欧列格这时候也在无线电里凑热闹。
“看见了!这帮野鸡们这下可神奇不起来了吧!”施杜穆洛威克还没回话,已经有人先跟欧列格聊上了。
“要的就是他们神气不起来。”欧列格的声音就像蹦蹦床,之前还稳稳地在地上,现在已经在半空中了。“我就是怕地面把航弹砸在你们头上才让你们赶紧撤回来的。哈,这轰炸机,我们防空炮怎么样!”
欧列格喘了口气,心满意足。“感谢普洛流夫,就是你们副指挥官,防空炮加强是他的主意。啊对,这回飞机来了的消息也是普洛流夫提供的。”欧列格说完之后,先放下了对讲机,然后远离了对讲机,也远离了对讲机对面的兴高采烈。“那,这,普洛流夫现在在哪呢?”但是欧列格现在并不打算因为这种事儿就放慢自己指挥的节奏。“兄弟们,该乐呵完了。我们重新整队,整队之后在我们门口打一场防御战!”
“头儿,他们已经压来了!”施杜穆洛威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哦嚯!”欧列格稍微惊讶了一下。“那咱们就一边重整一边打上去!”
“西北部的兄弟们,我是欧列格,现在我们重整,从家门口打出去!”欧列格的声音与之前相比更加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