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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夜晚的贫民窟并不安静，痛苦的呻吟和浅不可闻的祷告声环绕着萘茉拉。商人已经钻进鲁本的棚屋，只剩下埃南在她身边喋喋不休，让她开始有点后悔雇了这个年轻的地精。
“……我其实这辈子还没有跟商队出去跑过呐。咱们这一趟是要去影月谷？那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听说那里残存的恶魔最多了。我之前在热砂港工作的时候遇到过最危险的状况也不过是独自面对一只鬣狗。我叔叔有跟您提过我在热砂港的经历吗？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一年到头都热气腾腾的，永远不缺旅行者！要不是大灾变把那里给淹了，我还打算在那里做一辈子呢！您打算在外域呆一辈子吗？我之前还是太肤浅了，要不是跟我叔叔来了外域，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见识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种族了。所以我以后肯定不会在一个地方长待的，等我在这边攒够了钱，我就打算去潘达利亚瞧瞧。听说那里的行商都是一种叫土地精的种族，您听听他们这名字吧！我要是过去那边做生意，一个血统纯正的、受过良好商业技能培训的地精，那肯定是得赚个钵满盈满呀！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在那里呆一辈子，我以后还要去……”
如果不是大地精和兽人从棚屋里出来，她可能会把埃南揍晕。借着月色，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着那个年迈的兽人，对方同时也在审视着她。老兽人肤色墨绿，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两鬓和须眉都已雪白。他上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锁子甲，外面罩着一件棕色的无袖短皮袍，下身则是一条漆黑的粗布马裤。萘茉拉特别注意到兽人背后的那把武器，一把锤子，看上去是用魔铁打造的，应该很沉，最起码她自己无法挥舞这么重的家伙。不管怎么说，这老家伙还有两膀子力气。
“行啦，商量好啦！”大地精依旧满面笑容，走到萘茉拉身边道，“我为您正式引荐一下，这是鲁本。”然后他又回头用兽人语向对方介绍了一边萘茉拉。老兽人与萘茉拉对视半晌，转到了棚屋后。商人不失时机地向她说道：“这次我算是给您问明白啦，鲁本驾裂蹄牛车的功夫算算得有四十多年啦！虽然他看上去有点老，但是您无法否认他的经验会派上很大的用场。另外，他自己说他挥舞战锤的技巧也还将就，这一点我敢向您保证，他肯定是自谦了。您瞅瞅他那把锤子的块头！”
萘茉拉点点头，没有应声。不一会，鲁本赶着大车走了出来。果然就是萘茉拉白天看见的老裂蹄牛和那辆不堪风吹的大车。裂蹄牛现在走得倒是不慢，就是不知道再加上一千磅的货后会怎么样。还有那辆大车，车辕每转动一圈都会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只有圣光知道它能坚持多久……
兽人停下大车，对地精说了句什么。商人碰了碰自己的侄子，示意他给萘茉拉翻译。埃南开始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直到大地精出声提醒后，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要我翻译啊，没问题！呃……刚刚他说了什么？”
大地精再次从鼻孔里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萘茉拉突然觉得自己的二十个金币花得多了，把埃南从商人身边带走分明是在给他帮忙。
“鲁本说您可以出发带他去装货了。”最后还是商人做的翻译工作。萘茉拉嗯了一声，双腿轻夹泰莎，跑向堆放货物的临时货仓。兽人和两个地精跟在她身后。
装车工作是兽人独自完成的。萘茉拉有意试探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把一千多磅的货物装满大车后，老兽人只是呼吸稍微有些急促。虽然货物全都是散碎的小包裹，但她还是比较满意这个结果。
另一边，商人正在跟换好衣裳的埃南道别。年轻的地精穿了一身茶色的粗麻外衣，脚上是一双红色的套鞋。萘茉拉看见商人脱下手套，揩去眼角的泪水。没想到这个唯利是图的家伙也会有感情。两人说完后，萘茉拉掏出一个钱袋交给大地精。商人立刻从沮丧恢复到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打开钱袋数着金币的数量，然后又一个个拿起来放到嘴里用牙齿轻咬试验成色。咬完最后一个金币后，他把钱袋朝下抖了抖，发现没掉出任何东西，愤恨地质问道：“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雇车的一百金币还有雇我侄子的二十个金币，总数应该是一百二十个金币，可我在这个袋子里只数到了五十！”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少你一个子儿。”萘茉拉说道，“等我的货物安全抵达蛮锤要塞后，我会把另外五十个金币给这个兽人，这是他应得的。至于埃南的那份，我已经给了他本人了。”
大地精气急败坏地看向自己的侄子：“这是真的吗？她给了你二十个金币？”
“是的。”
商人的音调陡然提高：“我们签过合同的！我把你带到外域来见世面，你要把十年内所得的一切收入全部给我，这是当初商量好的！现在，小子，马上把那二十个金币交出来，否则你就等着跟我去见贸易亲王吧！咱们让他老人家来断断这个案子！”
埃南有些畏缩，他把手伸向怀中，那里正是他藏钱的地方。
“埃南，别给他。”萘茉拉转向商人，“地精，咱们把话摊开了吧。你已经从这笔买卖里得了足够的利润，这二十个金币是为了埃南在路上吃喝开销的。难道你打算让你侄子饿着肚子跟我去蛮锤要塞？”
“我们当初……”
萘茉拉狡黠地笑了：“我当初跟你商量好的是负责兽人的食宿，可没有说要负责你侄子的。怎么，难道一位正直的商人，一位绅士，想要反悔他的商业协议吗？”
商人看起来像一只让卡住脖子的蜥蜴，嘴巴开开合合，却最终没吐出一个字。他垂头丧气地挥挥手，示意让他们离去。
队伍终于开拔。经过贫民窟的城门时，萘茉拉问埃南：“埃南，你姓什么？”
“万金。埃南·万金，长官。”
“叫我女士就可以。刚才我看见你叔叔哭了，他是舍不得你走吗？”
“不是的。”埃南突然变得有些腼腆，不过还好他的嗓门够高，声音能够压过身下三轮摩托引擎的轰鸣声，“他是因为要把摩托车借给我用，怕我给他弄坏了，所以才伤心的。”
得到答案的萘茉拉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但很快她意识到身后还跟着一个兽人，才忍住了笑意：“怎么突然这么沉默了？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说实在的，我是头一回拿到这么多钱。之前我在热砂港工作的时候，总共也才攒了两个银币和五十三个铜板，所以有些激动……”
“你叔叔不是说你在那得过奖吗？怎么，难道他们没给你发放一点额外的鼓励？”
“奖励总共发了三个银币。我那天太高兴了，就跑到酒馆里喝了点小酒，后来又买了这身衣裳，总共花了四十七个铜板……”
“他们平时不给你钱吗？”
“商业经验就是我们的工资。”
“那你是因为什么得的奖？”
“打死一只鬣狗。”
“就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件事？独自面对一只鬣狗？”
“是的。”埃南更加害羞了。
萘茉拉不禁对这个实在的小地精泛起了点同情心。天知道他这辈子让他的同族们哄骗了多少应得的财产。
“那个……我能问您点事情吗？”迟疑半天后，埃南开口询问。
“说吧。”
“这一路上的食宿真的要我出吗？我听叔叔讲，沙塔斯城外的一个面包都价值一个金币，而我的饭量又挺大的……”
“这就是你叔叔让你给他白干十年的理由吗？”
“您怎么知道的？他说管我吃住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当然了，这只是合约内容之一，叔叔说在外域生活所需的花费高得超出我想象。”
萘茉拉现在对埃南那个叔叔觉得好气又好笑，她安抚地精道：“放心吧，我刚才是骗你叔叔的。你这一路上半个子儿都不用掏，一切费用我全包了。而且外面的物价也没你叔叔说的那么可怕。”
“这是真的吗？”埃南恢复了激动的神色，“那我可以把这笔钱攒下来了？”
“是的。”
“那我要把它们存进哪个银行呢？占星者？奥尔多？还是藏宝海湾呢？不行，我得算算哪个银行的利率最高，这笔钱就是我将来发家致富的本金了，一定要妥善行事。”
萘茉拉善意提醒道：“只要不是你的同族开的，哪个银行都行。”
埃南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嘴里念叨着什么。过一会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我决定了，就存到奥尔多银行，他们的利率还算可观，我只要存个三十年就能平白生出一个银币来……对了，您刚才说什么，您骗了我叔叔？您怎么能骗人呢？诚实是一个商人最起码的道德，即使您不是一个商人，也不应该用欺骗这种低下的伎俩呀！”
萘茉拉这次没有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月浅星繁，泰罗卡森林丛生的奥雷巴树如同高大的黑色巨人挤在道路两旁，投下沉默的黑影笼罩住地上铁灰色的土壤。林间或能看到乳白色的水晶碎片，斜生如锋利的剑刃，反射着摩托射出的灯光。远处偶有座狼的叫声传来，凄凉悠长，令闻者为之胆颤。除此之外，森林里回响的只有地精三轮摩托的轰鸣与身后裂蹄牛粗重的呼吸。空中有只巨大的飞蛾掠过，抖动柔软的双翅洒下粉尘，惹得埃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揉揉尖鼻子，没有说话。
萘茉拉回头望去，老裂蹄牛步伐稳健，看上去并没有十分吃力。至于它的喘息声……就连裂蹄牛的幼崽走路时也会从它们的大鼻孔里留下一长串白色的雾气。情况远比她所预想的乐观多了。萘茉拉心头的大石稍稍放下一点。照这样看来，用不了半个月，最多十天，他们就能抵达蛮锤要塞。
她就是这时发现那一抹绿光的。
应该感谢今晚这浓雾般的漆黑，否则她可能根本无从察觉。那团鲜绿色的光芒几乎在她发现的同时就消失不见，但这不仅没有让她掉以轻心，反而一手按在了剑柄上。很明显，那种颜色不属于狼眼，而是邪能。
真是该死。我光顾着跟埃南聊天，竟然连这么明显的跟踪者都没有发现。它是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只有它一个吗？是恶魔？还是被军团引诱堕落的其他种族？它有什么意图？萘茉拉有点沮丧地发现，远离战场数年后，她竟然失去了以前的沉着冷静。她俯下身子，轻声告诉埃南：“我们被人跟上了。”
埃南大吃一惊，刚要说话，萘茉拉阻止了他的大嗓门：“嘘——安静，别出声。现在，听我说的做，把摩托车熄掉火，停在路旁，坐到后面的大车上。”
“但是我叔叔……”
“你叔叔那边我会跟他说的，有多少损失我都会赔偿。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我们的队伍安静下来，你的摩托车实在太吵了。”
“没用的，小姑娘。就算你让他扔下摩托，追踪者也不会跟丢我们。你这些货的目标太大了。”
“你又明白些什——”萘茉拉回过头去才意识到刚才的说话者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老兽人，“你会说通用语？”她吃惊地问道。
“会一点吧。”鲁本开口，嗓音沉着粗重，带着风霜的味道，“现在折回沙塔斯还不算太晚，追踪者只有一个，对我们还造不成什么威胁。但如果它叫来帮手，后果可就难说了。”
“你怎么知道它只有一个？还有，我跟你说，兽人，我这批货只要出发，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我一定要在半个月内把它们送到蛮锤要塞！”
鲁本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就随便你吧，这样的话咱们就得加紧脚步了。”他拍了拍老裂蹄牛的后背，用兽人语下达了一句命令。裂蹄牛竟然真的加快了步伐，如果不是道路太过狭窄的话，它可能一瞬间就超越泰莎了。
“呦呵，这倒是出乎意料，没想到这么老的一头裂蹄牛还能拥有这速度。”埃南由衷地赞叹。
“慢着，”萘茉拉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兽人，“你什么时候发现有人跟踪我们的？”
“比你早不了多久。”
“那你为何不出言警告？”
老兽人先是没有回答，他把战锤从背后取下，紧握手中：“跟在咱们身后的，是个基尔罗格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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