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飞流冲涌,雄浑激荡。千叶站立潭边面露担忧之色,五指勾握着大蝶剑在地上胡乱划拉。
水波荡漾,剑身上纂写的“千叶”二字映在水潭中,摇摇晃晃。随着风流渐止,水面逐渐平静,字体变得清晰分明。
千叶眼神迷离盯着潭中大蝶剑的倒影,想起庄周。心想:“那老祖福青对奇相的看法有失偏驳,不晓得是故意挑弄,还是被花叶蛇的行径所蒙蔽。他处境如何?此刻是否安然无恙?老祖能否信守承诺,将他照顾得很好?”心中懊恼,不该弃庄周不顾。
水面涟漪翻动,有了动静。千叶谨慎起来,盯着潭水凝神观望。过了会,一只龙鳞鱼飞跳而出,体形摇摆,甩掉周身水珠重又没入水中。
千叶暗道:“日头高升,渐至中午。象罔进入潭水中已有数个时辰,也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是已经成功偷换了宝珠?或是还未打探到妖王下落?又或是……被识破?”
思绪繁杂,瀑布之声越发震耳,扰乱心神。
鱼兵“呜呜”哼叫,更是激怒千叶心头怒火。黑剑剑锋一转,挑落他嘴中葫芦,抵住脖颈,问道:“说,瀑后女子是不是你家主子所杀?定海珠被他藏哪儿了?”
鱼兵喘息剧咳,捂着断臂叫嚎,说道:“大……大王行事诡秘,向来独来独往。我……我等不知。”
“哼!你家大王奸淫掳掠了百十名女子,并将她们杀戮埋藏在瀑后洞穴之中!像这等凶残之人也值得你们为他卖命?妖王龟缩在水潭何处?”千叶心烦意乱,喝道!
奇相尖声大笑,说道:“没用的!这些鱼兵愚忠至极,只知道奉命行事,无论你怎么严刑拷打,也不会透露半字。”
千叶讥讽道:“哦,倒是忠勇可嘉。”拉着那鱼兵拖拽至岸边一处坟包。又道:“便先拿你祭那些死去女子的冤魂。”黑剑凌空,冲着他心脏狠狠刺下!
鱼兵蜷缩在地,震颤挣扎。眼睛白珠瞪直,鱼嘴张闭,鱼尾扑闪。
千叶从他身体里抽出大蝶剑,闭上眼又朝着头颅斩下。鱼兵身首异处僵硬不动。血液顺着地沟流淌汇入潭水之中慢慢散开。
奇相笑声穿透瀑水,道:“小丫头嫉恶如仇倒也果决。我本打算拿他祭口,这会好啦。死了!我却不吃死鱼。”
千叶知他打趣,回道:“这潭水里的蛇虫鱼虾俱是淫恶,只怕脏了王爷的口腹,不消化哩。”右脚一勾,鱼兵尸身腾空而起落入潭中。
奇相道:“等到象罔归来,你携定海珠救人,本王还需它指引重入水潭,定要抓住花叶蛇那厮。”
千叶道:“好,等到象罔安然返回,便让它随王爷再去立功。事后让它飞往鹿溪寻我便是……”
话语未尽,提及鹿溪,登时后悔,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心想,也不知奇相知不知鹿溪老祖便是瀛圣宫的守殿将军福青。
奇相表情微变,眼神中夹杂着丝丝惊讶向千叶瞥来。喃喃念道:“鹿溪,鹿溪…...近月来倒是听人提及过鹿溪老祖的名头。”
千叶长舒口气,暗自庆幸。
不待缓息,又听奇相问道:“你从鹿溪而来,可听说过鹿溪老祖?”
千叶一惊,吞吞吐吐道:“听……没听……听说过。无缘得见,听说他性情无常,亦正亦邪,在鹿溪一带降魔震妖,为……为当地百姓做了些好事。”
奇相笑道:“我听人言,老祖真身乃是一只八爪章鱼,却不知是真是假?”眼神迷离中透出精光。
千叶被他眼神所摄,心中一凛。一时间想要回答竟怎么也编不出词来,沉声不语。
她心道:“他二人是敌是友?有没有瓜葛?他若知晓老祖便是福青会不会改变主意,拒借定海珠?”眼神惶恐望向奇相,心中忐忑。
奇相面带微笑,神色自若。手中春水刀缓缓抬起,对着刀中人影左右观望,嘴角咧笑,叹道:“本王有一位故人也是章鱼兽身。多年前隐海内乱,我们曾并肩御敌与鲼人一战。他以一己之力独守瀛圣宫,为本王率领鳗神号增兵救援,护主勤王赢得了宝贵时间。嘿嘿,英勇身姿宛在眼前啊。”
奇相一语未尽,微微摇头,说道:后来,他因罪被赶出隐海,下落不明。本王在北辰宫中听闻此事痛惜不已,为此还大醉了一场。也不知他这些年来过得如何,法力是否精进。”
千叶闻言,喜道:“王爷口中因罪被逐之人便是先前曾提过的福青么?”暗暗心道:“曾并肩作战,又是老相识,听他话语他二人似乎交情不浅。”
她转念一想,“老祖为何一再警告不可言他姓名,是因待罪之身羞愧难当怕见故人?亦或者近来听闻漫山劣迹,以为奇相变得残暴淫色不愿与其为伍?亦或者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关联?”
不及多想,又听奇相叹道:“二十年一度的“隐海会盟”转眼将近,却不知此次波涛之上能不能遇见势均力敌之人。近年来海内鲜有敌手,已经好久没能酣畅一战啦。”话语大感落寞,手指随意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潭中。
他吹落手中石子遗留的灰尘,微微一笑,又道:“遥想上回盛会,瀛圣宫灯火辉煌,大宴宾客。隐海王侯神将汇聚一堂,推杯换盏。佳人如云,轻歌曼舞,锣鼓奏鸣,萧瑟声起。人鱼国主酒酣之际,下令比武大会提前举行。”
“众人涌出宫外来到珊瑚比武台,按照各部各宫纷纷坐定。旗帜伴水涛漫展,彩带随波浪起伏。一时间,人头涌动,台下权贵、公子议论纷纷,美婢、侍女娇声细语。海兽嘶吼,鲸鲨漫舞。参战者磨刀拭刃,跃跃欲试。”
“舞台中央竖着一根长杆,悬挂着隐海仅存的一颗海星石,奇巧秀美,隐隐生光。”
“三通鼓罢,人鱼国主在公主搀扶下登上宝台,宣布大会开始,并宣称此番比武夺得头魁者,便将人鱼长公主下嫁,成为瀛圣宫驸马,封义勇王,佩海星石。”
奇相将春水刀插在腰间,双手勾在脑后,仰望碧海高空,温柔笑道:“国主话音刚落,台下人声鼎沸,一片骚然。无数双灼热的眼神朝着珊瑚台国主身旁的人鱼长公主望去:红纱撩动,身姿曼妙,玲珑娇俏,美艳绝伦!”
“台下有声音叫道:早知今年隐海会盟如此隆重,又是海星石,又是娶公主,大家伙都该参加比试才对。不知道现在报名来不来得及?”
“又有声音道:海宫驸马,海星陨石,诱人之极。只恨老夫年过花甲,那方面是不行咯,不能误了公主。若再年轻些,定要凑凑热闹。”
“众人纷纷起哄,各宫各部的俊秀公子,玉面郎君都高举手臂要求重新报名,更有胆大轻薄者摇旗呐喊,撕声呼嚎,冲着长公主公然表白,大献殷勤。”
千叶耐心静听。心里虽然知晓最后夺得驸马之位的定是福青,听他叙述仍然好奇过瘾。
奇相道:“人鱼国主慈祥喜笑,说道:予一人恨不能生有百女皆嫁予诸君,令四海皆喜。然而福薄,老天只赐三女,两女年幼,年方五、六岁。各位若有耐心,再等上二十年,等到下回会盟之时,再来相娶。”
“国主语气平和,却能穿透海波压过喧嚣的人声,清楚的传到众人耳里。真力雄厚,不可限量。”
“一语既出,众人哈哈大笑。有人调笑道:“再等二十年,早已风烛残年,也不知有没有福气等到咯。还有人说道:二十年后?我是没有福气啦,倒是可以为犬子做媒,和国主攀上亲家哩……”
“你一言,我一语,珊瑚台原本浓重的气氛登时变得轻松。众人安静坐定,关注着台下磨拳擦掌的参赛者,默默期待自家宫中的选手能够争气夺冠。”
他顿了顿,又道:“隐海共分为四海六部八宫,每部每宫都有数十人参战,约有百多名勇士,竞争激烈。其中不乏守殿的神将,护海的卫士,战舰的统帅,封疆的侯爷……都是一等一的海中好手。”
“比武还未开始,台下已然有人公开押注,猜测谁能得天之宠当上驸马。瀛圣宫守殿神将福青,北辰宫鳗神舰统兵寒猛,南极宫黑企侯允璨,东古宫公子孤独乐,以及浩淼山的花叶蛇都赫然在列!”
千叶猛然一惊,说道:“什么!那花叶蛇也在其中?”
奇相道:“不错,那厮最爱争勇斗狠,怎么会错过如此机会。他老子万鳞蟒将昌黎本不愿让他丢人现眼。听说那厮用了大量珍宝珠钗贿赂昌黎的夫人,花言巧语哄骗相求。枕边风吹,终于让昌黎允他代表瀛圣宫参赛。”
“嘿嘿,一鼓击得海潮开,锦绣荣华富贵来。刀光剑影,神兵法宝,气波光耀,好不热闹!”
“一番角逐比拼,看的众人喝彩连连。每逢比试艰险凶恶,危如星火之时都能听到台下婢女,美眷哗然娇叫。遇到缠斗焦灼,难解难分之际,王侯公子纵声放吼,大呼过瘾。”
他将额前飘落的几缕白发向后撩动,笑道:“本王好胜,坐在台下如同猫爪狗挠,心痒难忍,直欲冲上台去和他们一较高低。奈何碍于规则终究忍住。”
千叶听得入神,笑道:“王爷若是出手,驸马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么?”
奇相咧嘴一笑,摇头道:“驸马也好,公主也好,海星石也好。本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与我来说不过锦上添花之物,却瞧不上眼。”
天空白云悠悠如梦如幻,大风拂过将一片云雾切成两半各飘东西。他顿了顿,又道:“果不出众人所料,福青,寒猛,允璨,孤独乐,花叶蛇竞相突破关隘,罗列八强之位。八强首战,便是花叶蛇对抗寒猛。”
“北辰宫鳗神舰队的统兵,战功赫赫。当日对抗鲼兵之时他还是普通兵长,多次率领战船冲破鲼兵防线,身先士卒,甚是英勇。也是鳗神舰队中第一艘抵达瀛圣宫勤王的兵舰。十二年前,寒猛又在海北收伏了海魂沟中为恶的“君子兽”被本王看中提拔。”
奇相提及部下,英容焕发,大为得意。说道:“那个时候,花叶蛇只在瀛圣宫中小有名声,谁人识得他?倒是寒猛多次率领鳗神号巡游隐海,威名赫赫。人人都道此番较量,必是寒猛胜出。”
“将身赴水,便知深潜。谁料花叶蛇不是无能之辈,在寒猛猛烈攻势之下尽然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你来我往争斗了约有百十个回合,焦灼难分。”
“花叶蛇那厮见不能取胜暗施诡计,从袖口掷出数枚寒冰丧魂钉掷向寒猛。比武有约,不许使用暗器。寒猛哪里想到他奸险至此,公然藐视规则,根本没有设防。被两颗暗钉击中眉心,寒毒入体,涨的面容僵紫。”
千叶嗤之以鼻,呸道:“卑鄙小人。花叶蛇使用毒钉犯规,应该将他取消资格,赶下台去。”
奇相道:“小丫头有所不知,那寒冰丧魂钉无色无形。只要将寒毒之物揉进水流之中再用掌心真气凝结发出即可。”
“寒猛中毒倒地,珊瑚台下一片轰然,众人也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本王和国主以及几位法力高深的王侯看清水波内窜出几道无形锥钉。”
“当时本王疑惑难解,比武之前都需要经过层层检验,毒物暗器根本无法藏身,花叶蛇又是如何将毒物带到武台?本王凝神观察,直到看见他缩紧的手中有一道微细的血痕,才明白过来。”
“哼!那厮隐忍奸恶,比武之前将皮肤割开小口暗藏寒毒之物于内,又用法力将伤口凝合。他藏毒于体躲过查验,在与寒猛对抗之时,只需用指甲磕破手掌皮肤,让毒物流入水中,并且在瞬间凝动真气制成寒钉!便悄无声息,不被察觉。”时隔多年,提及此事,奇相仍然咬牙切齿,怒不可言。
千叶疑道:“他藏毒于体,难道也不怕自食恶果么?倘若毒物倾入自身体内,岂不是自讨苦吃?
奇相冷道:“那厮何等狡猾,怎会轻易冒险?比武之前已然吃了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