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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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夜行车回沈阳。卧铺票已售罄,只好硬座伺候。说实话,从生长于斯的小镇午后三点上车,深夜一点十六抵沈,可够喝一壶的。秦岭,南北气温的分野。而对我言,晚十点就是我生物钟的界碑。鲁迅的创作时间大体在零时到清晨,这个称职的夜猫子,让我如望云霓,不是隔着裘千尺与裘千仞的距差,要不好多城市都有一座鲁迅公园让子孙铭记,遗芳万代,暗香疏影。十点一过,倦怠的潮汐便翻涌而至;两张眼皮也越过楚河汉界,在这短兵相接的肉搏缠斗中消耗着不断式微的精力。这张硬座实在不敢恭维,虽然车厢里还有无位可坐的人,言语未免有不怕腰疼的嫌疑,可这的确不是妖言惑众,鄙人真是腰酸背痛。尼采说过,怜悯是一种罪过。这话够惊世骇俗。我不想诋毁良善的初衷,但这种行为有些是做给别人看的,正如人类,特别是受教儒学遗风积习使然的国人会为驾鹤西游的亲人呼天呛地。说来没有祭放一枝菊,白一段词来的文明。让逝者静静的离开,才是正视生命的处理方式。至于老庄头儿的鼓盆而歌,秀的有点过了。正如平行不会相交,只是一个姿势的摆放,舒躺在卧铺上的,枯坐如我的,双腿酸楚支撑着上躯的,其实是有云泥之分的。譬如,生在迪拜,乞丐会有闲愁;非洲,只能在肚子里画饼;阿富汗,命系在刀锋的两端,于此就更不必说耶路撒冷的种族水火相争了。同在这样一个世界,也如今夜在这列车上。命运是不可预设的,好像还会牵涉到一痕灵机、一个动作、一点眼神、一段行程。博尔赫斯的《南方》,达尔曼握着匕首走向平原;川端康成的《雪国》,岛村的灵魂体验到了人生的幻灭;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斯特里克兰抹掉了半生的痕迹,癫狂拥抱世俗外的明月。每走一步,都有支支叉叉的小径;眼光流转,会有闪闪碎碎的影像;心旌摇曳,是七七八八的想法。下一秒,素昧的人走进眼晴,他来自那条,又去向何方的旅程,承载的是欢悦与悲苦,与你大相径庭,更无关联。

刚刚过去的停靠站,听播报的站名是皎河。又是一座以水命名的城市,虽不如绥芬河那般名声孚望,却上来位少女。逡巡了一圈,能想像到她失落的情怀,车上没有一个空闲的座位。她走过来,走近我的座位。我的心头如弓弦磞紧。靠过来,倚在座位的长靠背的边沿上。好像让我产生了幻觉,难道我是与众不同的青年才俊;可这的确是痴人说梦,掷果潘安只是在书上徒增慨叹而已,易容术再逼真也整不成路晗的脸儿。她的短发让我嗅到发乳的清香,稀落地听到呼吸起伏的微声;样貌说不上出众,脸蛋白皙自然又水分充足,身材到也凸凹得体,酥胸像对小鼓风箱忽扇忽扇着,一袭浅衣,有几分淡菊的清爽。也许是高校的学生,往返于家与学校的路程中。这些不是单刀相向得来的,在我这个陈旧古板的男人坦陈在世俗前是违和道统的越礼,可我无法抗拒对异性的渴望,何况是位青葱鲜嫩的妙龄女郎。在这方面我也不必隐晦生理的欲望,就如一个成人翻过千山、踏过暮雪也要追睹一部灵肉合一的影片。眼珠儿是上帝的神来之笔,这个球体的采集范围真是叹为观止,也包含以上偷偷猎获的私藏。为了稀释一个青春少女站在身旁产生的紧促难安,毋宁说是一个饱满烂熟的肉体的幻像挤满了我身躯的空间,甚至骨肉缝隙处的躁动。翻出包里的那本《十月》,这是暂且转嫁欲望的司马懿妙招。封面的设计简约的不能再简约,这本期刊谢绝花里胡哨,如一位拒绝取悦谄媚的雪中高士,这也成了行走文坛半世纪来一贯秉持的风格。我看《十月》,始于经年之前陈建功的那篇《鬈毛》。“那辆破车”,“害群之马”这两个用词让我一经想起,就忍俊不禁。不曾想,小说的世界可以这样鲜活毕现,笔法还可以这样洒脱无忌。可悲,现在看小说,再也感觉不到彼时起伏的心潮。

窗外黑黝黝的难以视物,偶尔掠过的点点灯火,是旷野中,或山脚下岑寂乡村深夜阑珊时的印痕。如果不是这零星闪现的参照物,也只能靠车体的轻微摇摆,才能感觉列车在奋勇前进。一篇小说看完,已感到眼饧骨软。可小说的内容竟不知所云,没有正经的故事娓娓道来,吞吞吐吐地仿佛在神女峰上云山雾罩。看来,大多文字表达者是膏荒的意淫患者。年岁长了,脑容量就会止于加法而反转为减法,也就是破解事物的能力由胜到衰,那部《返老还童》的电影。一对伉俪缱绻沐浴在爱河里,岁月使两人的年龄背道而驰,一个成为满脸皱纹的老媪,一个成为小脸生春的婴儿。人生的美妙与残酷,不就是聚合又别离,热闹再冷落吗!文字中才有了灞桥,有了岸柳,有了风雪中千帐的灯火;也有朱雀台,有了大明宫,有了比佛利山庄的歌舞酒会。于是乎山海关卧轨的海子会感知其人格的分裂,这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吟唱格格不入;会惊叹王子安弱冠之年在贵胄逢迎的宴饮中喧宾夺主,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惊破天际,却又是英才遭妒,沉海而殁;林薇因精神肉体出轨成迷的徐志摩,那“轻轻的,我走了”竟一语成谶,只是惹怒山神的方式太过于电光火石;还有那位有着深邃眼神的顾城,终于看透了黑夜,在黎明时刻撒手人寰。我在微信上打出这几行回文后,那位不识面相,也无法甄别阴阳的网友开始疑窦丛生。也许是失了月貌,丢了尺寸,顺带忘记了礼仪来问我的年庚;而且口头赋予我一项无法承重的荣誉,措手不及地戴上了诗人的桂冠。我搞不清这个词儿是褒扬还是讥诮。不过,我当时的知觉就是脑袋炸了、裂了、碎成齑粉!不知是祷告依马利亚,还是默诵阿弥陀佛?虽然信仰不同,主神不一,可是他们在不遗余力地发展信徒,千方百计地圈场子抢地盘。不过,这跟我毫无瓜葛。到今天,我还没笃信过烧高香划十字的神教。天雷滚滚,四海八荒,你怎么能说诗人,不知道吗?诗人是要命的职业。别说满肚草料,就是腹有八斗卷书,也不敢有那非分之心。如果有,那定是吃了熊心,遭了电击。恳求您说话唠嗑时,滤滤脑子行吗!

没办法,关注女人是与生俱来的,这与雄性的基因有关,不牵涉法郎。这个过程是从卑怯、探索、澄明到无忌的心路历程,这到颇类十五向学,三十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传世箴言。只是后一句有个绳套,得把它解开,才能完全放飞思想的光辉。欲成大事,必先自宫。什么不违规范,让其卷起铺盖滚蛋。中国电影鲜有激情垂世的大作,是有个审查局的原故。赫塔•米勒对膺获诺奖的莫言颇有指摘,我想不应是私仇,大概是国恨。为文要有风骨,有担当;既要悲天,又要悯人,最少不了升斗小民的忧欢。其时一个外籍作家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虽说文化无国界,但这里必竟不是你的母国,那乳汁未曾哺育过你,如此怎样与你谈情说爱。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不要总揣满种族优越感。颜值是不容践踏的,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

年纪大了,这棵脆弱的芦苇,已如水分挤干的菜邦。好在视力还没坏掉,对座靠窗就有一对大白腿,白花花的晃眼。对号入座的话,就是网名唤作“请老衲入堂”津津乐道的那种。我浅陋,老衲本是得道高僧的称谓,四大皆空,要成灰起塔的,偏就Like这一条条荡激汨湧的大白腿。真是酒肉肠过,佛祖心留,坐怀不乱,可敬可敬。火车咣当咣当地,仿佛永不休止。蓦然妒嫉起那个一枕黑甜,七喜小人儿们呵护备至的白雪公主——睡觉是多么幸福。座席上满眼是东倒西歪的同类,睡相实在不雅。看来,睡魔是穷凶极恶,降人如麻呀!不晓得靠窗那个胖妞咋精气神十足,零点了,还在饶有兴味地摆弄手机,手机不累吗?

窗外的夜色已黏稠的化不开,思绪也沉淀在这冰冻的时间里裹足难行。宇宙何其汗漫,世界是如此广阔。我与这许许多多自诩为万物灵长的同类,就拘锁在大铁厢里,在暗黑无边的深夜品味着冷暖自知的旅程。向着横无际涯的黑洞中隆隆驶去,以后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活着的妙处就是无法料知今后的答案,除非是个悲观的死亡论者。有那一天的话,才是生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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