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 几场劫
原来,世间最珍贵,莫过于你,平安喜乐。
白帝城下雪极少,但今年的这场雪,断断续续地却一直不曾停过。积雪未融,新雪再至。整个白帝城在大雪的覆盖下越发静谧。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好在落落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长生每日都要替她诊脉,脉象越来越平稳,经脉问题终于不再那么棘手,而这也意味着她的三魂六魄应该也都已补全。但为了万无一失,长生依旧不许她运功和修炼,落落虽然心急,但看着长生一脸严肃的神色却也没敢说什么。看着她跑出屋子出去玩雪,长生返回屋里继续翻医书,既初见成效,那他必然要更加小心。
这一日,落落拉着轩辕打雪仗,一来一往间好不热闹。落落玩得兴起,这样打来打去实在没意思。她想了想,团起一个雪球,又看了看四周,暗暗运功,手上用力就将雪球扔了出去。
果然,这样扔出去的雪球,快、准、狠。对面的轩辕忙不迭地躲避,“殿下,你这次怎么这么厉害?”落落心里得意,拍拍手上的雪,“那是,我可是你师……”一句话还没说完,胸口疼痛,喉咙蓦地一股腥甜涌上,她捂着胸口跪坐在雪地里,一时间动弹不得。
轩辕转过头来就看到了跪坐在雪地里的落落,他瞪大了眼睛,大喊了一声“殿下”,几步跑过去把落落扶了起来。“殿下,你怎么了?”轩辕被吓了一跳,面前的雪地上散落着点点血迹。
落落缓过一口气,这才能开口说话,“轩辕,我没事,你小点声。”她刚刚试着运功,本来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还是如此。落落现在只担心被长生发现,明明答应了一定会听话的。
轩辕放低了音量,“殿下,你刚刚运功了?先生说你不能运功的!”他不自觉地声音又大了起来。
落落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那你还这么大声?我是不小心,不要说出去,尤其是先生。”她看了看雪地上的血迹,想着还是先要毁尸灭迹比较好,“轩辕,快去把血迹盖起来。”
轩辕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到了长生的声音,“落落轩辕,进屋里来,外面太冷,不要在外面太久。”
两人皆是一惊,落落扬声回答,“知道啦,先生!”人却仍然站在那里。长生见她不动,终究放心不下,顺手拿起屋里的披风走了出去。
这边,落落和轩辕手忙脚乱地掩盖血迹,没注意到长生已然到了身前,“你们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落落偷偷地用脚踩住还没来得及完全掩盖的血迹,心虚地开口,“先生,你怎么出来啦?很冷的。”
长生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把手里的披风给落落披上,然后伸手去牵她,“嗯,我们先回屋里。”
长生在前面走,落落被他牵着手跟在后面,偷偷给轩辕使眼色,“踩上去,埋了它!”长生却突然回头,“轩辕,你别动!”
“啊?”轩辕刚刚抬起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这样定格在半空。
长生一眼扫过去,雪白与血红,对比那么鲜明,想要不看见都难。轩辕讪讪地收回脚,低下头不敢去看长生的脸色,落落更是如此,她转过身,“轩辕,你受伤了啊?疼不疼?”轩辕有点懵,“啊?”长生不动声色,落落实在编不下去了,“那个,好冷,我先回屋里去了啊。你们先聊,先聊。”
长生手上用力把她拽了回来,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往屋里走。轩辕跟在后面,不知道是走还是留。长生停下又回过头,“轩辕,按照以前的药方去熬碗药送过来。”
轩辕如释重负,“好的,先生!”
回到屋里,长生仍然一言不发,只是又再次仔仔细细地替落落诊脉。落落也不说话,有点害怕,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确实是她不对。
诊完脉后,长生稍稍放心,自顾自地翻开医书。落落坐在旁边,想着该说些什么。看她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长生想起之前在国教学院,那时经脉问题还未解,小姑娘也是不听他的话偷偷练功导致受伤。过了这么久,这一次,竟然又重演。
还没等落落想出说辞,长生放下手里的书,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意,声音也冷了几分:“为什么不听话?”
落落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皱着一张脸,“先生,落落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我今天就是想试一试能不能运功的。”长生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忍心再说她,但一想到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忍不住生气,“身体的事,能这样拿来尝试么?”
看着长生的脸色,落落张了张嘴,又闭上,低着头绞着手指,闷闷地出声:“先生,你生气了吗?”长生听到这话不禁一怔,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好,可是,那一刻他真的没法控制自己。没法看到她受伤,没法看到她出事。他承受不起任何一点失去她的可能,一点都不行。他本来就宠落落,不忍心她受苦。而自从亲自走过神山,亲自经历过,长生就更不舍得她再受一点苦,不舍得她处于任何危险的境地。
长生把她缠绕在一起的手指分开,到底是在外面玩得久了些,手还是凉的。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落落手里,“拿着暖手。”落落抬起头来傻傻地看着他,“先生……”
长生深吸一口气,“落落,无论如何,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知道你心急修炼,可不急在这一时。我答应了会治好你,还记得么?”
落落端着茶,“记得,先生。”
“那还信我么?”
小姑娘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信。”
长生的语气仍然严肃,“既然如此,那就要听话。以后绝对不许再这样。”
落落连连点头。
窗外又开始飘雪,屋里暖意融融,喝完药,落落开始犯困。长生仍然端坐着翻看医书,落落想回自己屋里,可又不好意思出声打扰,于是,就拿着一本书坐在那里昏昏欲睡。长生眼睛盯着书,心思在她身上,却故意不说话,不理她。
这次落落偷偷运功最后虽无大碍,但却着实吓到了长生。他狠心冷落她,又让轩辕熬了药给她喝,就是想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终于,落落撑不住,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长生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将她抱到床上去睡。看着她睡得香甜,长生站在床边心绪难平:落落,你于我到底有多重要,你自己都不知道。正如当初,我不知道自己对于你的意义。你曾说,我是你在这世间的命星。而你于我呢?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定义,我只知道,我陈长生不能没有你。
如果没有你,活下去就是我惟一的执念;而遇到你后,你就成为了我另一个执念。
白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若有所思,面色有些沉重。白后缓步过来站到旁边,“怎么了?这几日见你脸色不太好。”
白帝收回目光,“白帝城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雪,今年的这场雪下得这么大,时间这么久,总觉得有些不对。”
白后也望向窗外,脸上多了一层担忧,“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雪。你是担心魔族?”
白帝点了点头,“魔族安静了这么久,不像他们的性子。不过,他们真要来犯,我们妖族也不怕。不说这个了,落落最近怎么样?”
说到落落,白后欣慰地笑了笑,“这孩子应该无大碍了。陈长生果然没食言。”
白帝“哼”一声,“他要是敢食言,看他能不能活着走出白帝城。”
落落这几日每天都只能跟在长生身边,然后在屋子里读书。闷了她几日权当惩戒,长生终于肯放她出去。
落落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长生,“我可以出去玩了么?”长生也站起身,“嗯。不想出去么?”
“想!”落落猛得扑上去抱住长生,“先生最好了,落落最喜欢先生!”长生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在原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落落就早已松开他跑了出去。
他看看自己一瞬间盈满又空虚了的怀抱,不禁摇了摇头,想了想也跟着一起出了屋子。轩辕被落落叫出来一起堆雪人,长生也跟着帮忙,落落有点受宠若惊,偷偷跟轩辕耳语:“原来先生也喜欢玩雪啊。”只是这位先生到底是喜欢玩雪还是喜欢玩雪的人?
正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鹤鸣,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天空,远处慢慢飞来一只白鹤。落落最先反应过来,她指着白鹤喊道:“那是徐姐姐的白鹤!”
白鹤飞到长生身边停下,他们这才看清楚,它左边翅膀洁白的羽翼上竟然有一大片血迹!白鹤是神鸟,几乎不离有容身边,可现在,它一身伤出现在离南溪斋千里之外的白帝城,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冬季的这场大雪终究无法掩盖所有动荡,带来彻底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