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解多情｜第十三章：江月年年只相似 2

文/柳青陵

才一诊脉，欧阳明日只觉上官燕的脉搏微弱不已，有几个瞬间甚至感觉不到脉搏跳动，而在这背后，又有一股阴煞之气，在她的经络里流转，于各个要穴处奔突，似乎要那里宣泄出来。

十三、江月年年只相似（二）

圆月的清辉耀着树影，上官燕目力所及，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屋舍的轮廓，她绷紧的心弦刹时又被拉紧了些，挥鞭的手竟然迟疑起来。她害怕即将要面对的，不如她的想象。微弱的破空之声响起，心思纷乱的她一点也没有察觉，直到那股大力重重落在她的后背，她才蓦然醒觉，竭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抽出凤血剑，反手削出，向身后的敌人回击。

然而，在她出剑时，已受了重伤，此刻再运气出招，便再压不住体内伤势，喷出一口血箭。

“女神龙不愧是女神龙，中了我的修罗掌还能出手还击。”程玲的笑声自上官燕身后响起，“只可惜，你强行运气，加剧了掌伤，命不长矣。”

“你……不是……青城派的……”上官燕双手紧紧抓着马缰，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程玲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说话，以免伤势更加严重。而我这个人呢，一向对于快要死的人，格外心慈，就让你再多活片刻，前去和赛华佗见上一面。”

上官燕只觉一阵心安，那份挥之不去的焦灼竟然随着身体的痛楚渐渐淡去。既然程玲偷袭了她，又说了那样的话，可见她之前说的，应该都是谎言，欧阳明日并没有被人围攻，也没有中毒针。她的面上浮出一丝微笑，神思昏茫地倒在马背上，任由那匹马儿带着她向前走。在失去意识的刹那，她最后的念头竟然是，只要他没事就好。

程玲仿佛看出了上官燕的心思，咯咯一笑，放出一支响箭，催马跟在她的身后。回到客栈，一直呆在欧阳明日身边的黄慧，听到响箭的声音，不觉变了面色，一双眼盯上还在行功的他，又将钢针擎在了手上。

她并不想这么做，否则也不会周绮绿起了争执，然而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她不做。她没有料到，上官燕会那么快转回，而欧阳明日又行功这么久，还没结束。她假扮慧慧接近他，只是想要知道，江湖盛传的不死不救赛华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要了解了他之后，再利用他的弱点，设下计谋，让他心甘情愿地跳进去。这是她的乐趣，对付每一个人，她都不惜这般耗费功夫。

就在黄慧犹豫之际，欧阳明日已然行功完毕，正缓缓地导气归元。她忙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端在手中，遮掩住钢针，又再走回榻前，对着刚睁开眼的他道：“你歇一歇，喝口茶。”

“慧慧，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欧阳明日一边伸手去接茶，一边问道。黄慧将茶放在他手中，低声道：“没有，我出去了一趟，才刚回来不久。”就在说话的一刹，她翻动手腕，将钢针刺入他的手背。

茶杯骤然倾落，坠于地上碎成几块。氤氲的热气袅绕上升，逐渐漫过欧阳明日黑紫的右手。

“其实你是个心肠极好的人。”黄慧轻声道，“医者父母心，这是你的又一个弱点，我原本想利用这点让你坠入陷阱而中毒，可惜，时间不够了。”

欧阳明日左手急点，封住右手的穴道，微微笑道：“江湖险恶，当真是防不胜防，姑娘的演技真是好得很，胆气也是可佩。”

“能得赛华佗的称赞，真让人心情舒爽。”黄慧娇笑着，飘然而去，“冲着这话，你好自为之吧。”欧阳明日拔出钢针，正要运功驱毒，却听得门外一阵响动，房门忽然大开，竟是上官燕倚在门边。

欧阳明日说了声“上官姑娘，请进”，便别过脸去，不再理会上官燕。一来他要及时运功驱毒，不能分心；二来是早上她对他的误会，他心底还是有气未消。可就在转头的瞬间，他只见她面色惨淡，嘴角染血，顿觉心颤，什么气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也再顾不得身上的毒伤，支起身体挪到榻边的轮椅上，快速滑到她面前，将她抱起放在榻上，左手也立刻搭住她的脉搏。

才一诊脉，欧阳明日只觉上官燕的脉搏微弱不已，有几个瞬间甚至感觉不到脉搏跳动，而在这背后，又有一股阴煞之气，在她的经络里流转，于各个要穴处奔突，似乎要那里宣泄出来。

“修罗掌。”欧阳明日低声惊叫，面色瞬时变得灰白。就他所知，修罗掌乃是玄隐教一种极其阴毒的掌法，只有教中地位极高的人才会获传。而修炼这种掌法，危险至极，要把自己投身于毒瘴之中，借此来吸取毒瘴中的阴煞为己所用，稍有不慎，掌法未成，自己就先中毒死了，因而几乎没有人能练成。此刻，上官燕身中修罗掌，命在旦夕，他却无药可治。要治她的掌伤不难，难的是已经侵入她体内的阴煞之气，若无纯阳精血作引，便无法拔除。原本，他的血可以一用，但他身带剧毒，毒血一旦进入她的身体，只会加剧阴煞之气的发作。

必须要另找他人，幸而这是在客栈，若是在荒郊野外，那真是无法可想。打定主意，欧阳明日不敢耽搁，运指划破中针的手背，让毒血尽量排出，延缓毒性蔓延，又将轮椅滑到房门前，打开门，高叫道：“小二，小二！”

这正是黎明之前，人最贪睡的时候，欧阳明日叫了好几声，才见店里的小二睡眼惺忪地上来，打着呵欠问道：“客官你有什么吩咐？”他顾不得客气，一把抓住小二的衣服，将他拉得弯下身子，喝问道：“你可还是童子身？”

小二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愣了片刻，还是老实地回答：“我孩子都五岁了，哪能还是童子身。”“是儿子还是女儿？”欧阳明日追问，一双手不觉就捏在了他的脖子上。小二被他捏得有些喘不过气，又闻得一阵浓烈的腥臭，只想快点脱身，立刻就道：“是个闺女。”

欧阳明日只觉气血上涌，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毒气扩散所致。他一抖手，把小二拉得更近，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这客栈里，你知道哪个男的是童子身，快说，我要用他的血来救人。”小二被带得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站不稳就跌向他，一张脸就正好撞在他的伤口上。

“啊！”小二尖利的叫声划破长空，接着是他抖抖索索的声音，“客官，你的手……”欧阳明日看也不看，他知道此刻他的手是什么样子：乌紫的伤口淌着黑血，而沿着伤口，有一条暴起蜿蜒的红线，向上延伸，所到之处，会将衣服都涨裂。“别管我的手，回答我的问题！”他焦躁地低吼，过得片刻，他抵不住毒气，便是有了纯阳精血，也无力运功为上官燕治伤。

小二也不敢去擦脸上的污血，苦着一张脸，为难道：“客官，这种事情，我哪能知道。除非是小孩子，可是谁家能把自己的孩子划上一刀，把血给你这个不认识的人。”欧阳明日知他说的是实话，不由颓然放手。

其实照小二的话，要取纯阳精血也不难，他只要掳个小男孩来，便可以解决问题，但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

小二大口喘着气，同情地看着黯然神伤的欧阳明日，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噔噔噔地下楼，不大一会儿又带着一个满脸傻笑的大个子男人上来。“这是阿傻，今日早晨昏倒在客栈门口，掌柜看他可怜就留在客栈里帮着打杂，我想他个傻子，也许还是童身。”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阿傻推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