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蠔仔

广海湾北岸，是烽火角和大排，最多人去揾食的地方。那里蟹多，蠔也多。蠔，就是牡蛎。广海湾北岸毕竟是浅海，天生天长的蠔，任人竞相採取，少有大蠔，都是小蠔，叫蠔仔，如硬币般大小。可採那些小蠔，叫打蠔仔。打蠔的铁锤叫蠔柱。蠔柱的形状，像阿拉伯数字的7，弯曲处是柱头，铁的，套在木制的把柄上方。木把柄长四寸，粗细适合手握。铁柱头伸出长四寸的柱嘴，由粗到细，稍向内弯如鸟的长喙，末端是钝的。铁制的柱尾安在木柄的下方，长三寸左右，扁平，如木匠的凿子，末端较薄但不锋利。打蠔的时候，先用柱头敲打蠔壳的边缘，蠔盖的边缘松动了，用柱嘴勾掉蠔盖。蠔盖，亦即露天的蠔壳。勾开蠔壳，用柱尾拨动蠔肉，把蠔肉舀起放进竹箩子里。一一彭天演《一方水土》之＂东门＂选段。

家乡海边的石头，凡有海水湿过的地方，都会生长蠔仔。那些布满蠔壳的石头，像打碎玻璃一样危险，爬上去要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险一象横生，随时有伤手脚的事发生。同时，去打蠔仔，必须准确掌握潮涨潮退的规律，（家乡叫水大水干）是日潮或夜潮。如果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倒不如踏踏实实上山割柴卖，还安全一些。所以说，打蠔仔与可紫菜，都属高危的行业之一。欺山莫欺水，就是这个原由。

打蠔仔要心细手细，尽量不要把蠔仔打烂，及渗入太多蠔壳碎片，影响卖相。我沒有参与过打蠔仔，只有过一两次到海边玩，借打蠔姑娘的蠔柱打蠔仔的记忆。记得读高中时，去省船厂学工，给新船抆油灰，望見对面石头上，有姑娘在打蠔仔。趁食饭时溜过去，看那姑娘如何打蠔仔。那姑娘身手敏捷，轻敲细挑，像敲开房门，把新娘子牵出来一样，只只蠔仔都鲜亮，圆满，完整。她把箩子里的备用蠔柱递给我们，一边说，一边示范。我也学她的手势，轻敲蠔壳边，用柱嘴勾起蠔盖，一看，眼都傻了，把好端端的蠔仔打到落花流水，一塌糊涂。看来，并非读书才有学问，打蠔仔同样也有深奥的学问。

我村子里有多位来自双门、临田、大洋的新娘子，她们都有丰富的打蠔仔的经验。广海东门头，北门头及西界尾等处，有不少姑娘都以打蠔仔为职业，換取几个钱，买米买粮油买菜度日。

蠔仔，是我小时候最喜欢食的餸之一，若把它排第二，没有那一种可以跨过去排第一。蠔仔蒸猪肉，蠔仔蒸水蛋，蠔仔滚粥，蠔仔滾汤⋯都是上等佳肴。無论你如何煮法，鲜蠔那种独特的鲜味、鲜香都一样浓郁，轻轻一匙汁汤捞饭，可快速食两三碗饭。现代科学认为，蠔，是食物中含锌比例最高的。锌，则是人体细胞内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如铁，细胞缺了铁，人就会出現贫血；缺锌，智力不好使，尤其小孩子，会比同龄人愚钝一些。家乡人杰地灵，有众多的杰出人物，与小时候多食蠔仔也有一定的道理。

大蠔，其食法更是多种多样。以前在乡间，极少连壳一起蒸煮，大多把蠔挑出后，用蒜头豆豉拌匀淸蒸，或炆煮，已是绝隹的美食了。我爷爷曾做过酥炸大蠔，用脆浆裹着大蠔放进油镬里炸，其风味独特，食过难忘。

大蠔，除了鲜食，太多的产地，如中兴，甫草一带，便用来腌制晒干。晒干了的蠔，叫蠔豉。蠔豉，可用来炆煮，或煲汤。一般人家，于春节前，都会筹备蠔豉用来煮斋，道教认为，蠔豉没有眼耳口鼻舌，可以当斋用。如好（蠔）事（豉)发财（菜），好事如意，好事炆莲藕，好事发财就手（实为蠔豉发菜炆猪手，佛教则不行，严格一点。蠔豉煲汤，也是最受家乡人欢迎的汤水之一。如蠔豉花生莲藕汤，蠔豉粉葛汤，蠔豉山药汤，蠔豉萝卜汤……这些汤水都是润肺补肾，清热叙火的，太子爷都吃不坏，一来可以当菜，二来可以当汤，一举多得。

今天写家乡如新娘子般的蠔仔，下次我想写家乡最霸道的一种海鲜。猜到吗？下一文見。

下图为海边石头之蠔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