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

如果说班主任是一位母亲，那么，每一个退学的孩子就是她走失的孩子吧！一次次面对他们渐渐地远离视线，最后消失，从此，再也不见。彼时彼刻，内心涌起的五味杂陈，是不舍？是遗憾？抑或是挽留？或者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怀？

想想来这里之初，班级里最后人数达到45个，是学校里最大的一个班，看着每个孩子在手心里眼睛下渐渐成长，像一只只雏鹰一样羽翼渐丰，心里有着无尽的欣慰。刚刚一年级，不能说牙牙学语，也有着很多的人生启蒙吧！细数一年来流失的几个孩子，他们的童言稚语，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又是在昨天了。宝贝儿，你在他乡还好吗？

刘贝尔，可爱，阳光，小嘴儿能说会道，其他孩子总是说她长大了会去当一个专业的演员。脑袋瓜儿聪明极了，总能轻轻松松地把该学的知识学会，所以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来玩，来制造一些小小的麻烦。每一次的离家返校，她总是班里来的最晚的一个，等到电话打过去，催促着她来上课，家长也总会说出很多理由来。“去旅游了，不能及时来到。”“爸爸今天回家，想让她在家待一天，陪陪爸爸。”“她不愿意走，明天再送吧！”不知道每一条理由的背后，会有着孩子怎样的苦苦哀求，会有着家长怎样的娇惯与溺爱。每次来到以后，贝尔总是高档的玩具、零食一大堆，在每一次午休，每一个课间，吸引着同龄人的目光和好奇心。贝尔是在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生活中极少有批评和责骂，她常常像小鸟一样在我的办公室里快活地和我说一些她认为稀奇的事儿，看着她我有时候不免回想：“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长大后踏入社会，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呢？”也许，父母的萌泽庇佑会使她成长之路避开了荆棘坎坷，但是，那样的人生会不会少了很多乐趣呢？一年级下学期，贝尔还是选择了转学，理由是阳光过敏，第一次听说这个原因是，我一点儿都不感觉到奇怪，因为贝尔妈妈多次提到过孩子害怕阳光，阳光照射下会有各种各样的不适，可是，看着孩子在阳光下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不知道是孩子夸大了病情还是家长的心疼起了重要作用。但是，我还是尊重家长的意见，取消了贝尔的体育课和课间操，每每看着别的孩子在校园里愉快地玩耍时她有点儿孤独落寞的背影，我总会又想，这个孩子，能在这里呆多久呢？终于有一天，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贝儿向妈妈提出了转学，因为阳光过敏，她的朋友越来越少，她的生活越来越没意思，面对这种境况，我只能说师生缘分尽了，还有什么话说呢？

马瑾泽，一个壮壮实实的男孩子，比别的孩子晚来一个学期。高高的个子，亮堂堂的嗓门，走路都是带风的，总觉得他长大后准会是一个标准的北方汉子。他永远充满了劲儿，学习有劲儿，一个学期里成绩噌噌猛涨；干活有劲儿，班级里的工作交给他放心得很；就是调皮起来，也是尽头儿十足。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又是一个十足的药罐子，扁桃体习惯性发炎，只要身体里稍微有点炎症，总是在扁桃体那儿发作。每次看到他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的时候，我心中不免充满疑虑:“问题出在哪里了呢?”瑾泽妈妈的回答解决了我的疑问。“从小就是这样，有问题总是出在扁桃体上。”结果问题就出在了这个扁桃体上，马瑾泽选择了退学，因为在家里，妈妈能一日三餐地调理他的饮食。

如果说澹台昭阳的转学是回到了她的家乡封丘方便了爸爸的接送、李高闯的转学是为了方便妈妈的上班时间的话，那么，都柏源的离开则是我心中的一个痛点。都柏源一直都是我们班科任老师很头疼的一个学生，作业像蜗牛一样慢，生活邋遢，个人生活有时候不能自理，时时一种别人欠他二百块钱的样子。柏源妈妈也多次向我诉说抚养柏源的苦恼，文化课一点儿都没兴趣，每次完成家庭作业，都要放在学习桌上一只鞋子，不愿意写的话，就拿鞋子往屁股上打。原学校老师扬言，转走后就别想再回来了。可是，我不想放弃他，这学期开始，我们俩开始利用课余时间补课，每一个补课的瞬间，他乖巧，听话，积极地参与其中。但就是在这样一种外表下，他竟然在一次电影课后离校出走，让我们为他担心至极。他说，不愿意住校，老是想回家，想念在家里读书时老师不搭理他的自由的时光，每次爸妈送他都是一场噩梦，虽然他喜欢和同学们玩，喜欢这里的一切。我相信，这是他的心里话，因为是他在我们俩在操场上散步时说给我听。我也相信，人世间总有这样一种情结，恋家情结。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故土难离？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赤子情怀？

二三班教室门外，任都柏源妈妈和我苦口婆心连哄带劝，都柏源咬紧了牙关一句话：“我想回家，你们不让我走自己走。”想起上一次的钻门离校事件，我们都有点儿后怕，他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可是，社会的危险谁又能预料？于是，我们选择了妥协。

今天，都柏源妈妈来学校为他办理退学手续，离开时无助地告诉我：“周老师，回家后我真的不会教他，想想都发愁。”可是，这就是孩子吧，学习和安全比起来，孰轻孰重？显然，都柏源抓住了妈妈的七寸。

看着都柏源妈妈在校园里越走越远，一份教育无助感涌上心头，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座位，收拾干净的床铺，我知道，又是一份缘灭。

任教十八年，十八年的班主任生涯，不敢说自己有多优秀，有多出色，但是，每一届学生的离开总让自己怀念留恋好久，离开后孩子的思念也时时让我欣慰，但毕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孩子毕业在正常不过。可是，流失的孩子算什么呢？缘分的来去匆匆，谁又是谁的过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