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小哥被打耳光：哀大莫过于底层相煎

文/宝木笑

1.

哎……这两天顺丰快递小哥被打耳光的视频火了：4月17日，北京，一个二十多岁的快递小哥把正在倒车的现代轿车刮蹭了，结果捅了马蜂窝，轿车车主下车后对小哥多次恶意辱骂，短短一分钟之内扇了小哥6次耳光，年轻瘦弱的小哥显然吓坏了，手足无措，跟在车主后面，不停道歉，任由车主打骂，从未还手。后续的人肉搜索，打人车主李某今年57岁，是个体出租车司机，按照年龄完全可以做小哥的叔叔了，但那一口标准“京片子”的脏话，那俯视小哥姿态下的张狂，丝毫看不出一个长辈应有的样子，张牙舞爪，盛气凌人，让人齿冷。

说实话，这个视频真是虐心，比什么生离死别，比什么爱恨情仇更让人心塞异常，就在我们熟悉的街道，就在我们熟悉的普通人当中，耳光响亮，骂声震天，不依不饶，仿佛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轻微交通事故，而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非鞭尸不足以慰在天之灵。让人看着憋气啊，恨得牙根儿痒痒，打人者果然生猛，年近花甲，老而弥坚，想来三年后你的六十大寿也一定会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吧。我就纳了闷儿了，要是后面不是个顺丰三轮，是辆玛莎拉蒂，甚至仅仅就是一普通轿车，这位李大叔是否还能这样“舒展筋骨”？或者后面的小哥八腹肌，人鱼线，光着膀子，后背纹着关公巡城，这位李大叔是否还能如此“余勇可贾”？

但对面只是一个瘦弱的快递员，今年27岁，河北人，妻子已怀孕五个月，半年前来京做快递员补贴家用，呵呵，很好，很好，家在外地，社会底层，本人瘦弱，不抽你抽谁？不骂丫挺的骂谁？你别管我是谁，至少我比你强，谅丫也不敢还手还口，不弄你弄谁？

就这样，马上就上有老下有小的外地快递小哥忍辱负重、不停道歉，已经上有老下有小很多年的土著大叔“大显神威”，在这座中华五千年历史的荣光之地，在这座民族复兴的王者之都，上演了一出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

很丑陋。

2.

今天我看到舆论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开始有“高人”故弄玄虚地再次祭起“全面分析”的大旗，开始条分缕析地从法制建设等角度论证一个苍白无力的结论——“打人不对”。还有一些论调更加扯淡，说什么社会太浮躁，车主生活压力也很大，所以才会有戾气，“老炮儿”思维要不得等等，关人家“老炮儿”什么事儿？扯什么社会浮躁和压力？社会是浮躁，谁也没说你压力小，可怎么从没见过一个快递小哥刮擦了法拉利，然后暴起，把法拉利的车主拉下来，一分钟六耳光，人家不停道歉也不依不饶？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尴尬，大家宁可说我们欠服务业人员一句道歉，宁可说我们有行业歧视，也不愿意直面我们自己的劣根性，就仿佛你可以说我这个工作干得不好，但你不能说我工作能力不行，你可以说我工作能力不行，但你不能说我工作态度不行，你可是说我工作态度不行，但你不能说我这个人品质不行……很遗憾，绝大多数时候，问题的根子就是这条逻辑链的最后一环，也正是我们这个族群的逆鳞——你不能说我们这个族群有势利和浅薄的劣根性。

没错，你可以说打人的车主压力大，你可以说满大街的三轮摩托横行让交通秩序混乱，可是你不管怎么说，仍改变不了如果是辆哈雷刮蹭了李某的现代的话，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待遇。我们总是愤愤地说“狗眼看人低”，总是恨恨地说“看人下菜碟”，但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陷入这样的环境之中。

见过不少一到饭店吃饭就喜欢找服务员麻烦的事儿逼，这个菜咸了，那个菜慢了，“倒水是这么倒的么？”，“你们家就这么分汤啊？”，“叫你们经理来！”，但是你把他放到宝格丽、柏悦、希尔顿、香格里拉，立马突然变得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捏。

见过不少一到商场扫货就喜欢冲着售货员嚷嚷的悍妇，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知道顾客是上帝么？”，“找你们经理来！”，但是你把她放到蒂芬尼、路易•威登、百达翡丽专卖里，立马突然变得无与伦比的质朴憨厚，红着脸手足无措。

见到打人车主的嚣张，突然想到这两年不少现代这样价位的车主刮蹭了豪车后，车主下车后痛哭流涕，无法自已。是啊，把人家法拉利、保时捷顶配刮了，惹到豪门了，得赔多少啊，臣妾做不到啊，呜呜呜……

鲜明的对比中，那劣根性就像展现在聚光灯下：欺软怕硬，嫌贫爱富，彼此算计……这与这个社会的浮躁无关，这和每个人压力山大无关，这和人性有关。我们不怕出现个别的像打人车主这样的垃圾，我们只怕每一次我们都对自己致命的短板属性文过饰非。

3.

一个国家，一个族群最可恐怖的不是浮躁和压力，而是作为社会基础的平民阶层的劣质化，当同一阶层的市民彼此倾轧，因为一点点的优势而盛气凌人于同类，时间久了，就会出现更多的冷漠无知和功利主义，最终，价值观会变得低微，底线会变得可有可无，整个国家和族群将面临生存的危机，这与经济的发展无关，与科技的发达无关。

可是现在谁敢言说我们的劣根性，就像我现在写这篇文，或许会惹来很多所谓“爱国者”甚至“五毛”的拍砖无数，会骂我偏激，会骂我“负能量”、会骂我唱衰民族，鲁迅老爷子几十年前说：“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又何尝不是一种自嘲。其实，对这件事情，我更愿意引述他的另一段话：

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战具比我们精利的欧美人，战具未必比我们精利的匈奴蒙古满洲人，都如入无人之境。“土崩瓦解”这四个字，真是形容得有自知之明。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应该愤怒的自然是猖狂异常的车主，但我们更要警惕的是劣根性的思维，貌似孔武有力背后的精明算计，貌似温和敦厚背后的腹黑狡诈，貌似慷慨激昂背后的沽名钓誉，貌似繁花似锦背后的危机重重。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国家和民族，那么我们似乎应该更加自省。没有人不想自己幸福和快乐，那么我们似乎应该更加自律。愿快递小哥被打耳光这样的事少一些，愿同是普通百姓的你我和睦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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