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好在西方人调节心情的能力也十分强大，尤里西斯平复好心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他在陶山堡里见到萧艾时，是因为越泽发现她身负离火，又耗尽了全身法力，算是带回来养伤，但她可不是自愿来的。那么，两年多以后，她怎么也会出现在陶山堡，难不成是突然改变了想法？
见话题又转而扯到自己身上，萧艾耸耸肩，把自己当时在万丈森林里捕杀镜骨兽失败，又莫名其妙地被越泽救了，带回陶山堡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这次，轮到尤里西斯不厚道地笑了，“喔，艾草小姐，看来陶山堡对你来说，是个养伤的好地方啊。”
萧艾瞪了他一眼，什么好地方，要是好好的，谁会想着养伤。
“不过，我倒是觉得奇怪，你说这个任务是可以选择的，就算预料不到后面的危险，那你也完全可以选择不参加，你在人类世界好好的当灵气师，为什么一定要参加？”
萧艾顿时沉默了，为什么一定要参加呢，还不是不想面对梁逸和那些事情。所以，干脆选择逃离，视而不见。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这的确是真的，再加上这段时间来她一直操心着云墨众人的安危，也顾不上想那些事情。只是，在安静的夜晚，躺在床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委屈地简直想哭。
一听到有八卦，尤里西斯顿时来了兴趣，瞬间秋分附体，开启心灵导师模式。
那些事情在心里压得时间久了，萧艾对谁都没有提起过，包括叶蓁蓁和柴姐，此刻被尤里西斯追问，就像在气球上扎了一个小洞，干脆痛痛快快地吐槽了一遍。从日常小事的答应了但做不到，到以为她好为借口限制她去做很多事，再到明明说欣赏她但又嫌弃她太过独立，所有看不顺眼的事情，通通批判了个遍，一件都没有放过。
尤里西斯听得直乍舌，这果然是再狗血的剧情也比不过真实的生活，萧艾的这段恋爱经历，可以算得上是跌宕起伏了。这看起来还挺乖巧柔弱的一小姑娘，没想到内心却还是强横得很。
萧艾横了他一眼，“听完了，满意了？”
尤里西斯抱着手臂，没有吭声，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强者自然也会选择强者成为自己的同伴，这个人，不想着如何提高自己而配得上你，却总是想着把你拉低到和他一个档次，当真是可以算作没用。他对你来说就是一个累赘，你越来越不喜欢他也是必然的，不用有心理负担。”
刚一听见这个声音，萧艾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僵硬地回过头去，看见越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整个人都傻了。
尤里西斯倒是早就看见了他，站起来让开位置，扬了扬眉毛，神情得意。你看我帮你把你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问题都问了，还不快谢我？越泽则给了他一个快走不送的眼神，丝毫不掩饰觉得他在这里是碍事的想法，在他之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这么说，你其实并没有必要一定要去万丈森林？”
萧艾还在懵圈中，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越泽默了默，如果她没有选择参加任务，那就不会遇到那么危险的情况，再次耗尽法力濒临死亡，这是一个好事。但是，如果她没有去万丈森林的话，他也不会再次遇到她，或者，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她。此刻，他也有些纠结，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力量，只能让她在重伤的情况下，才能来到陶山堡？
萧艾根本没注意越泽此刻有点纠结的表情，她满脑子都是“完了，这种事情都被他听去了”的尴尬感。不只是尴尬，还有一种秘密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越泽很快调整回来了状态，开口道：“刚刚我说的，是我的真实想法。一个人不够强，觉得自己配不上伴侣不要紧，重要的是他要有变强的追求。如果说你们俩还是要在一起，那只能是差距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多。在他喜欢你的时候尚且能够挑出这么多不满意，等到矛盾加剧的时候，这些不满意，就更是成了借口。对于这样的人，你完全不用去在意。”
萧艾双眼发直地盯着代替尤里西斯充当心灵导师角色的越泽，“刚刚那些话真的是你说的？”
越泽看她仍然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伴侣确实是要相配最好，有了差距，就要努力将差距缩小，如果只是一直止步不前，那就活该被淘汰掉。”
萧艾愣了半晌，垂下头，忽然笑出声来。
越泽有些疑惑，“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太准了，简直一针见血。”萧艾摆摆手，笑得越来越大声，连眼泪都出来了，猛然把头埋在双膝里，笑声化成一声呜咽。
“是啊，我努力地变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为了不让未来的他失望。可是……可是，当我满心欢喜地奉上全部真心，他却……一点也不珍惜……”
看萧艾突然情绪崩溃，越泽有点束手无策，想要安慰她，却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词语，但是不安慰，这么傻坐着岂不是更加尴尬。
“别哭别哭，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哭。若是真正珍惜你的人，根本舍不得让你掉眼泪。”这话一出口，越泽差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现在说这种话，只能让她更伤心。
好在萧艾并没有在意，哭了一会，自己慢慢平复了心情，用袖子擦擦眼睛，吸了吸鼻子。“好了，我心情好多了，谢谢你们。我回去洗把脸，一会下来吃午饭。”
看着她哭红了眼睛，但是又打起一副笑脸想让别人放心的样子，越泽心里狠狠抽搐了一下。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敛了心思，目送她走远上了楼梯。
尤里西斯在陶山堡里又住了一晚，果断地选择离开，首先是受不了萧艾和越泽两人的嘴炮，其次，又听越泽说了当日被附身的一些细节，他决定回去必须要好好地整肃一下家族事务。自己居然都能毫无防备地被人下了法术，这可太危险了。
不过他一走，萧艾倒是少了一个聊天解闷的对象，只能又继续每天泡在藏书室里，从新开始积攒法力。
因为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所有人，包括萧艾自己，也都不太把这次事情的放在心上，想着慢慢休养，法力总会恢复回来的。
然而，事情却总是发生在防备最弱的时候。最先发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的人是紫荆，自从尤里西斯走了之后，萧艾开始越来越嗜吃甜食。一开始，大家觉得她可能是因为法力消耗，需要高糖分高热量的食物来补充能量，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是，几天下来，紫荆却发现，萧艾的饭量却是逐渐地越来越小，而且除了甜食，其余的饭菜也吃的越来越少。
萧艾自己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总觉得很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最困乏的时候，手臂和腿都抬不起来。由于没有了法力，不能用神识全面探知身体的状况，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觉得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而已，仍然每天高高兴兴地下楼去吃紫荆准备的下午茶和各式各样的甜点。
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身体的衰竭居然会如此剧烈。
这天，吃过午饭，众人四散去做自己的工作，紫荆也早已准备好了一份水果布丁，就等着萧艾下楼来吃。
越泽坐在窗户旁看秋分送来的简报，一份简报看完，发觉到了萧艾平时来吃下午茶的时间点了，却还是不见人，觉得有些奇怪。就在他想着要不要给她送上楼去的时候，听见楼梯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
萧艾吃完午饭后觉得很困，就回房间去小睡了一会儿。不过，等躺到床上，困意却没有那么明显了。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觉得还不如起来，先去吃掉今天的甜点，然后再去游泳吧。
从床上爬起来，她便觉得好像反而没有睡之前有力气，从床边上走到房间门口，再走出房间到楼梯口，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下楼更是困难，她攀着扶手，几乎是一步一步地向下蹭。好不容易走了一半的楼梯，贴着扶手绕过拐角，抬眼就看见越泽正站在下面的楼梯口处望着她。
萧艾还没来得及奇怪越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里，刚想点头打个招呼，眼前突然一黑，腿一软便直接向下栽倒。
越泽听着那脚步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般的女孩子，哪里会有这么沉重的脚步声。刚站起来走近些，就看见她直挺挺地从楼梯上栽下来。
萧艾的性格其实并不是太老实，这从爬个书架取书都能自己踩到裙摆摔下来就能看出来，论说他也这么接过她好几次了，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这一次情况这么严重的。
越泽急忙上前接住她，只觉得怀里的人气息微弱，微弱到那呼吸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萧艾茫然地眨眨眼睛，只觉得头晕沉沉的，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窗户旁的椅子上。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越泽接住了自己，把自己带过来的。
“刚才，谢谢你，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既然连路都走不动，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来吃东西啊，紫荆做的甜点可好吃了！”一提到吃东西，萧艾立即来了精神，完全忘了刚才自己虚弱到连路都走不动。
越泽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把那份水果布丁端到她面前。紫荆的厨艺如何，他自然是知道，但是好像也没有到能让人克服千难万险都要来尝一口的地步吧？
萧艾看着面前的水果布丁，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去拿勺子。她的吃相其实很好看，吃起东西来，一副满满的幸福感，即便面前只是一碗最普通的白米饭，也能让人觉得那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越泽看她伸手，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握住了勺子柄，却没有力气拿起来。
一次没有拿起来，萧艾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滑了一下；再试一次，奇怪地“嗯？”了一声；第三次都没能拿起来，这下彻底慌张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连一个勺子都拿不起来？萧艾差点都要急哭的当口，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连同她的手和勺子一起握住，从碗里舀了一勺布丁，送到她嘴边。
“不吃么？”看她又在愣神，越泽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都已经送到嘴边了，怎么敢不吃？萧艾受宠若惊，急忙张口吃掉那勺布丁，刚想说让越泽放开她的手，她可以歇一会再吃，越泽就已经带着她的手，又舀了一勺送到了她嘴边。
就这样陆陆续续吃下去小半碗，萧艾松手放开了勺子，“我吃不下去了，吃饱了。”
越泽看看碗里剩下的布丁，明显对她的食量表示不满意，“真的吃饱了？紫荆跟我说，你这几天里吃饭都吃的比较少，几乎全要靠这些甜点。”
“真的吃不下去了啊。”萧艾摸了摸肚子，觉得胃里其实还是挺空的，但是已经有了很强的饱腹感。
越泽拿起碗又仔细看了看，“这和你平时的饭量比，吃得太少了，这些能量怎么能够你日常的消耗。”
这是嫌弃她平时吃得太多么？萧艾刚想送一个白眼出去，却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不，其实她不是吃饱了，看着碗里的各色水果丁，她其实还是挺有食欲的，但是就是吃不下去了。
吃的越少，也就是摄入的能量越少，她目前法力全无，只能靠吃东西来补充能量。吃不下去东西，补充能量的速度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她如何还能恢复回来？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又挖了一大勺布丁塞进嘴里，可含在嘴里含了好半天，才费力地咽下去，再看了看碗里，完全没有继续吃的想法了。
怎么会这样，萧艾欲哭无泪，无力地靠回椅子里，喃喃自语，“完了，我怎么会不想吃东西……”
越泽看她说着吃饱了，却又神色惶恐地突然吃了一大口布丁，但却下咽得很费力，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又听见她的自言自语，明白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探查她的身体状况。
萧艾越想越害怕，完全陷入到了自己制造出来的恐惧情绪中，平时对越泽避之不及，这次连躲都没躲。越泽用法力探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也是皱起了眉头。表面上看起来，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法力消耗造成的虚弱而已，但是为何突然会这么严重，让她不想吃东西，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恢复不了？
他正思索着原因，却听见萧艾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是不是没救了？”
越泽哭笑不得，这丫头是自己把自己吓着了吧，“怎么会，你这不还好好地么？之前几次你都恢复的好好地，这次只是慢一些而已。”
“可是，可是，我以前也从来没有过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啊，不吃东西就一点能量都补充不到，这一次我是不是就恢复不过来了，我会死吗？”
越泽一时默然无语，他目前也查不出来她身体如此衰弱的原因，若是她真的一直这样衰弱下去，他又该怎么办？见她的眼神茫然惶恐，仍然深陷在自己营造的恐惧之中，不由得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里，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没事的，别害怕，别害怕。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你会好好地恢复回来，就像以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