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那些事 第三十章 夜间搜索

文:青河

夜间搜索是定向越野的加强版（定向越野我们在下期讲），也是所有军事训练项目中最为刺激的一个。其一般的训练环境是在“敌占区”，即夜间潜伏渗透，灯火管制，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独自或者几人为一小组完成任务。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在一片漆黑的森林，你独自一人凭着大脑里对地图的记忆，按着大致的方向翻山越岭，有月光时可以以山体的轮廓作为参考，没月光时只能用双脚去感知路面地形，你的很多判断都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准确，只能告诉自己大概是这样的，但还必须找到精确的目标点完成任务。任何优柔寡断不善抉择之人在这一项目的训练中都是极其痛苦的。同样在这个项目中成长起来的人也是收获最大的。

第一次进行夜间搜索训练在南京郊区，为了保证安全大队长将我们分成两人一个小组去完成任务。任务中没有对抗也没有灯火声音管制，只是按图索骥，找出图上标注的几个点。这次训练和定向越野的唯一区别就是白天和黑夜，可就这一个区别却将任务的困难程度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当我们穿过一片齐胸高长势茂盛的草丛时，（当时也没看清是啥，姑且叫做草丛吧！）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总是害怕里面有蛇或者其他动物，清晰的视觉可以减少人一大半的恐惧，要是两眼一抓瞎，又在陌生的环境，心理恐惧这一关很多人就过不去。当时为了完成任务，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要真出了事，战友会帮我呼救的。除了心理恐惧，最大的问题是夜间人对空间和距离的感知度会大大下降，很容易迷失方向，那次训练我们绕跑了很多冤枉路，每次做出方向判断后，跑出一定距离感觉不对又得折返回来。最终任务没有完成，大家垂头丧气，大队长安慰我们，说第一次都是这样，慢慢就适应了。我也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科目练好。而且经过第一次训练，我就感知到了夜间搜索的魅力，我喜欢这种在黑暗中大脑和身体高速运转的游戏。

经过不断地训练，大家在夜间搜索这块能力不断提升，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跑几步就停下来盖着雨衣打开手电看地图了，甚至个别同志将地形和数据都记在了脑子里，全程无需看地图。但随着我们能力的提升训练的难度也增加了。训练地点由南京郊区变成了山区，内容由按图索骥变成了对抗搜索，分组由两人一组变成了一人一组，道具由95全自动变成了单兵激光对抗系统。每个人身上还按了一个定位装置，可以将你全程比赛的行军路线记录下来，以便在事后比较行军路线的优劣。

一次在汤山的训练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汤山有很多砂石场，大部分山头都被挖空了，而我们用的还是六七十年代的军用地图（年代越近，秘级越高，学院只给我们提供年代比较久远的地图），不仅现地对照困难，连模糊的山体轮廓对照有时都不能满足。记得那次是个月圆之夜，我就着月光漫山遍野的跑着。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出发前看的地图和心里默算出来的距离和密位角，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自己一个人深夜在山野间跑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因为顾不上害怕，精力高度集中，使我一时沉浸在了这种“游戏”中，那种精力集中、情绪亢奋、周围寂静的感觉还是挺让人着迷的，有种天地悠悠，唯我畅游的感觉。当然这一切美好都是建立在你顾不上害怕的基础上的。

那次的任务只有三个，一个是找到停在山里的一辆勇士车，回来后在地图上标出其准确位置，并避免与车内的“敌人”交火。第二个是找到弹药补给点，并将补给弹药带回来。第三个是找到水源补给点，并将补给水带回来。

我很顺利的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因为只要保证灯火和声音管制，车内的敌人是发现不了你的。当我按照地图跑到第二个点时并没有发现弹药箱，遂抬起头在四周找了找，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吓得我屁滚尿流。我这才发现弹药补给点就设在一个山顶的坟场里，从山顶到半山腰，整个半面山都是墓碑，他们在月光的照射下朦胧、幽森。当时下意识的想法就是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为了完成任务我还是硬着头皮在原地找了一会，最后实在没找到就安慰自己可能是走错路了，谁会有病大半夜的将点设在墓地？设点的兄弟应该不会这么损吧？

由于时间有限，没法再耽搁，我只能奔向第三个水源补给点。当我扛着一箱矿泉水心里略有遗憾的回到集结地时，大队长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青河，你是第一个圆满完成任务的人。”

“没有啊，大队长，我没有找到弹药补给点。”我疑惑道。

“看你的实时路线显示你已经到了弹药补给点了啊。你没找到？”

原来弹药补给点真的设在坟场，而且弹药在其中一个墓碑后面藏着，离我徘徊的地方不到五米。当时内心真的是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真想找到设点的战友揍他一顿。但从此也有了心理准备，夜间搜索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孤身进入坟场还不算最坏的。

一次因为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我彻底迷路了，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我甚至想拿出手机地图查看一下（当然这是违规的），可地图上我的定位区域却是一片灰白，数据为零，当时心情沮丧，遂发了一条状态安慰自己。最后我只能走出山林，在一条大路上歇息，等着他们寻着我的定位装置，开车来载我。那是我最失败的一次训练。

后面的训练一次比一次刺激，有人掉进了荆棘堆里，没人帮他，自己爬出来完成任务，回去后才让医护人员将身上的刺全都拔出来。有人大晚上的从湖水的一边径直游到另一边，只是为了节省时间按时完成任务。训练越到后面，大家对自己的要求越严格，没有人轻易放弃。

还有一次我们训练完，正准备返回蹬车地点时，却误入了一个电影拍摄基地，不知为何，在汤山的群山里竟然还会有电影拍摄基地。看他们的服装打扮应该是抗战题材。我们围着一圈看着他们，他们也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我们。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步惊云并指给战友看，战友说他叫何润东，还有一个是陆毅。他们拿着三八大盖的道具开玩笑说要换我们身上的九五，虽然是假日本鬼子，但还是没给他们好脸色。看着他们举起手机要拍照我们就赶紧走开了。后来给家里人讲了这事，姐姐一直怪我没有给她要个签名照回来。

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那最终的比赛，或者说战争。而比赛和战争往往要比训练残酷的多。

在精武杯夜间搜索这个项目上，要求参赛队员必须要找到两个补给点和一个目标点，即在敌占区找到己方的水源补给点、食物补给点和敌方某军事碉堡的具体位置并在地图上精确标出来。这些水源和食物补给是参与精武杯后面两天一夜所有项目比赛的唯一口粮，没找到只能挨饿。每个真补给点周围十米以内有很多假补给点，如果最终打卡的是假补给点，则视为被敌方发现击毙，任务失败。即就是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在茫茫大山里，你的定位分辨率要达到十米以内。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都穿戴单兵激光对抗系统，一旦因为灯火声音管制不严格，被敌方发现，就会被击毙。和电视上的演练相似，被击毙的人头顶会冒烟。第三个目标点，我们必须抵近侦察，对照地形，记住他的具体位置，回去后在地图上标出来，误差三米以内满分，五米以内优秀，十米以内良好，十米以外零分。这个任务的难点在于敌方目标点有一个很大的探照灯，很难接近，且目标点内的敌人开了bug，他们只拿着单兵对抗系统的武器，但没有穿戴装备，也就是说他能打死我们，我们却打不死他，估计学校这样做是想模拟敌方目标点有无数敌人吧，他们想锻炼的是我们抵近侦察的能力而不是与敌接火的能力。更要命的是敌人的武器上按了红外瞄准仪，只要探照灯发现可疑目标，保证百发百中。因此要完成第三个任务非常艰难，要是离得远，很可能定位不够准确，任务失败。要是抵近侦察很容易被爆头，任务同样失败。

比赛开始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水源补给点和食物补给点，但为了保证找到的不是假点还是花费了很多时间。然后就扛着一箱食物和一箱矿泉水来到了目标点。在距目标点一两百米的地方我们隐蔽下来，这个目标点选的异常阴险，因为再往前走就是一大片开阔地很容易被探照灯照到，但要是不接近就很难保证定位的精度，我们正准备全身伪装隐蔽接敌时，导调组的领导沿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大家迅速滚下身边的乱石堆里。虽然导调组不是敌方，但规则上明确写着此项任务我们是深入敌后，不能被任何活人发现踪迹，否则视为任务失败，而导调组的人我们又不能“杀”，只能躲了。等他们走后，我们重新准备时才发现隆兄的右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刚才滚进乱石堆时右手狠狠的砸在了石尖上，指骨貌似已经变形了。我们只能改变原计划，迅速撤离，返回营地。那次的目标点定位在十米以内，勉强合格。不过隆兄伤情严重已经不能参加后续比赛了。

有了夜间搜索这个经历后，再也不害怕走夜路了，感觉现实生活中所经历的黑暗真的可以用不足挂齿来形容。甚至有时候在黑暗中行走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记得小时候老家村边沟里有一个深洞，传说抗战的时候红军被逼的走投无路，逃进了那个洞里，最后日本人也追了进去，但由于洞太深，日本人走不到头，只能出来在洞口守着，守了一月有余，确保洞里的红军都饿死了才撤走。几十年过去了，很少听有人进去过，据说洞的最深处是累累白骨和生锈的武器。小时候和伙伴试着进去过，但每次走个不到十几米见没光了就了跑出来。如今离开老家多年，真想和战友们去探一探那个洞，相信再去我们用一定能够走到头。